为了避免与那位御用监的苏童碰面,产生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日两人起了个老早,整顿好车队后便直接上路了。
小队快速穿过树林,抵达河岸,从陆路改为了更便利的水路。
按现在的路线,乘船往下游走,不出三日便能到达位于嘉宁的罗廷寺……
游光蒲不经想起当年,父亲带着她也是从这里上的船,只是路上突逢暴雨,不得已提前下船改走陆路,从临近的袁州进入嘉宁,这才不幸在袁州遭遇劫杀,全家遇害。
不过袁州山峦众多,早年间虽闹过几次山匪,但因环境恶劣,加上走水路更为便捷,久而久之没有商队会走泉州,山匪也逐渐消失灭迹。
后来圣上闵裕派人调查,并未发现山匪踪迹,这灭门案才彻底成了无头悬案。
游光蒲撑在栏杆边,看着往船上搬运行李的锦衣卫,正默默思考着,这时前方树林钻出来一辆马车,驾马的赫然是昨晚偶遇的杨万里。
杨万里将马车驱到渡口,从车里接出那位白衣的周姑娘,一齐朝贺晏清的船走了过来。
现在是白日,天光正亮,游光蒲怕杨万里将她认出,当机立断回房寻找掩面之物。
等她围上面纱出来,贺晏清已同杨万里交谈了几句。
她走上前去,就听贺晏清说道:“无妨,本座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船加上二位也不至于沉底,请便吧。”
……什么情况,贺晏清这是答应要和杨万里共乘一船吗?
他不是一直跟杨万里不对付吗,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而得到贺晏清的肯定答复,周姑娘连忙欣喜地朝他鞠躬道谢:“那小女子便在此谢过大人了。”
贺晏清轻轻点头,将两人交给手下,自己则带着游光蒲回了房间。
一进门,游光蒲便按奈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是杨万里同你说了什么吗?你怎么会同意让他们上船的?”
“本座看起来有那么不近人情?”贺晏清反问道。
游光蒲忍了忍,差点没给他翻出个白眼。
贺晏清看出了她表情里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小阿菩,你可真是……你真以为是本座想与杨给事水火不容吗?”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执杯盖拂去茶上浮叶,轻声提点道:“是圣上乐得看到这幅场面而已……”
“杨万里执掌诏令,制衡的是皇权,圣上早就对此不满了,而本座作为亲近的下臣,自是要站在圣上这边,阿菩你可懂?”
游光蒲懂了,但她没想到贺晏清连这个都敢同她说。
见她表情微愣,贺晏清勾着笑意又抿了口温热的茶水,“不过这次让他们上船,主要是因为那位周姑娘。”
“是为了那位看着就很柔弱的姑娘?”游光蒲大为不解。
贺晏清:“嗯,你可知她叫周汶,是周生元唯一的女儿。”
“周生元是……”游光蒲思索片刻,骤然想起了着熟悉的名字是谁,“啊!他是那位在诏狱羁押了十八年的礼科给事中?!”
“正是。”
贺晏清很满意她的反应速度,“当初周生元在朝堂大胆进言,言及厂卫毒害之烈,触目惊心,被贬入狱,不过圣上顾念旧情,并未过多为难。”
“之后周生元的儿子入朝为官,尤与现任首辅杨应平交好,众人皆道,周家有复出之势……”
“不过这些本座都不关心,”贺晏清又慢悠悠喝了口茶水,“本座从周生元身上得过不少油水,帮他女儿就当还情了。”
游光蒲:……谁的油水都要薅,不愧是你。
游光蒲并未见过周生元,毕竟早在她出生前周生元就被投入了诏狱,但她曾在父亲口里听说过,此人才学渊博,公正廉明,深受百姓爱戴。
游光蒲:“如果周家复出,岂不是表明周生元有了出狱的希望?”
毕竟谁都不愿看到,一位仁人志士就这样在狱中孤苦一生。
想到此,游光蒲脸上也多了分喜色,“只要杨应平从中说和,周生元此生说不定还能和家人团聚!”
“哼……杨应平……”
贺晏清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无情搁下,“你就这么相信他?”
“当然!”
游光蒲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毕竟他从不结党营私。”
而且还是她父亲最信赖的友人。
“哦?”贺晏清微眯起眼睛,探究地在游光蒲脸上环视一圈,咬牙说道:“阿菩,你有时……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他凑近游光蒲,眉毛轻佻,活像个蛊惑人心的魔头。
“你就没想过,李鹤立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吗?”
游光蒲眼神一紧,几乎瞬间反驳道:“不会的,没有了李鹤立的阻拦,东厂如日中天,东厂才是最大受益者!”
比起语速急切的游光蒲来说,贺晏清则要显得慢条斯理许多。
“……那取代李鹤立,成为新首辅的杨应平,难道就不是了吗?”
游光蒲无法回答,只能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对方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是杨万里的父亲,更是父亲举杯对谈的挚友,他不可能,也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