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的檐上每隔一段便挂上一个绘着月兔的琉璃灯,仆从端着茶点熙熙攘攘经过。
水榭下的锦鲤争着鱼食,将那倒映的圆月捣碎,乌龟则静静地泡在冰凉的水里,一动不动地听着上面叽叽喳喳的对话。
“你们看得见吗?那对岸最中间坐着的可是三皇子?”
一个穿着浅黄色衫裙的少女趴在栏杆上,兴奋地问道。
旁边一位沉稳些的小姐笑着答道:“对,那个穿天蓝色衣服的是三皇子,隔壁那位穿玄色衣服的,是四皇子。”
“四皇子比他哥哥好看多了,就是偏偏体弱多病,哎……不过他今儿怎么也来诗会了?”
黄衣少女感叹了一句后,又疑惑道:“我前些天上香还碰见他了,他身边跟了个和我们一般大的女子,瞧着古灵精怪的,你们可认识?”
另一个嫩绿衣裙的少女说道:“我听我家大哥说,那是四皇子娘家的表妹,好像叫什么……洛姝,早年一直养在罗廷寺里。”
“那岂不是个小尼子?哈哈哈哈。”
几位妙龄小姐笑成一团,铜铃般的笑声很快便随着夜风,传到了不远的对岸。
翠绿草地上摆着十多个书案和蒲团,纷纷安置在蜿蜒水渠的两侧,俨然是曲水流觞诗会的主场地。
三皇子闵尧正坐在蒲团上,往口中送入一口茶,缓缓问道:
“……对面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他的书童恭敬地坐在侧边,瞄了一眼对面轻声答道:“启禀主子,黄衣服那位好像是户部侍郎之女,其余的是振国将军的孙女,和副都御史之女。”
“户部侍郎……丘祖学的女儿?”
闵尧放下茶杯,剑眉微挑,“他都忙的焦头烂额了,他女儿倒在外面笑的痛快。”
丘祖学是户部侍郎,先前在府中被烧死的陆芝华,就是他户部所属宝泉局的大使,专管铸造通宝钱文一事。
现下陆芝华及妻女被烧死在家中,市面上还流通出大批高币值的假宝钞,丘祖学也确实是焦头烂额了。
“三哥,陆芝华的案子,圣上已经让锦衣卫着手调查了。”
坐在一旁的四皇子,闵文卿发话了,他边说话,边握拳咳了几声。
“咳咳,今日仲秋,我们就别谈国事了,不如猜猜今夜诗会的题目吧?”
他玄色的衣袍宽大,有种风一吹就会散去的病弱,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透着些梅花鹿般的纯良无害。
闵尧不接话,反倒朝对面坐着的杨万里看了一眼。
“我对诗会题目没什么兴趣,还是让杨给事陪你猜吧。”
在他的心里,闵文卿就是个只爱风月的病秧子,对他的皇储之路构不成威胁。
圣上共育有五个皇子,太子成天只知寻欢作乐,不成气候,四皇子从小体弱多病,活不过三十,十皇子今年才三岁。
唯一能被闵尧视作对手的二皇子,也远在边疆镇守,暂时构不成威胁。
况且就连东厂总督冯永昌,也站在他这一边,所以怎么看这储君之位,都将是他三皇子的囊中之物……
闵尧心里的算盘拨的直响,丝毫未注意一旁的闵文卿眼底,正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轻蔑笑意。
“好吧,既然三哥没有兴趣,”
闵文卿又将视线转向了杨万里,“那杨给事,你要来猜猜这次诗会的题目吗?”
杨万里正在闷头喝茶,冷不丁被闵文卿点名,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性格沉稳,不喜说话,早年和李氏兄妹待在一起还能谈笑几句,自从出了灭门案之后,干脆连表情都省了。
但现下面对四皇子的提问,杨万里不能不答,便随口胡诌了一个:
“可能是……月?”
“呵呵,仲秋月圆,很有道理。”
闵文卿听后清爽一笑,不再勉强他了。
就在此刻,一个厮役打扮的男子快步走来,惊起了一堆草丛里的萤火虫。
“报!锦衣卫指挥使,贺晏清大人到!”
“锦衣卫”三字一出,众人都暗自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
今儿哪门子的风,居然把这位指挥使大人给吹来了?
这位大人平日奉皇命抓人,谁的面子都不给,竟破天荒地来参加恭亲王府的诗会,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怎么来了?”
“不会是来抓人的吧?”
……
闵尧平日仰仗东厂,自是和锦衣卫不对付,听到贺晏清要来,眼神骤然凌厉地往游廊扫去。
那游廊的暗处不急不缓地显出一片沉香色的衣角,被那金边的方头皂靴轻慢撩起,又落下,不多时贺晏清便从阴影处展露了出来。
莹白的月光勾勒出他玉挺的身姿,郎绝独艳。
他将手背在身后,清隽的眉眼冷傲如天上雪,面上也云淡风轻的,倒比场间的官家子弟更像翩翩公子。
但是谁都不会这样想,毕竟那琉璃灯的兔影柔柔投在他侧脸,也掩不住那孤僻桀骜之相。
“……主子你慢点,小的要跟不上了……”
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嗓音,像洒了糖霜的桂花糕般绵软,一时叫人辨不出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