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着将信从信封里抽出来,一展开入目便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簪花小楷。
我娘的簪花小楷自带一种风骨,是旁人怎么模仿都模仿不来的。
不过这次,我倒是猜错了我娘的意图。
她说的并不是催我回雍都城成亲的事情,而是喜滋滋的告诉我,她的义女,我的义姐,苏云栀又生了一个女儿。
除此之外,对于我的婚事竟然只字未提,只是嘱咐我在战场上刀光剑影,十分危险,要我万分小心。
只要人是安全的,即便是晚些回去也是无妨。
往日里总是催我快些成亲的人如今突然换了一副慈母的模样,倒真是让我颇不习惯。
不过苏姐姐生了女儿,确实是一件值得恭贺的喜事。
我提起笔,开始给家里写回信。
从前因为归期未定,不愿给他们无谓的希望,我的回信里永远只有“安好勿念”四字。
但如今大局已定,只剩下最后一战或是议和,我终于也可以多写一点。
将我这三年以来在军中的生活,发生的有趣的一切,都告诉远在雍都城牵挂着我的人。
也不知怎么,我今夜似乎特别多愁善感,许是娘的信里提到了苏云栀吧。
在军营三年,我无心情爱,一心只想要收复南蜀疆土。
我也极少会想起不该想起的人。
时间久了,我甚至都以为,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直至方才我看见那个名字,我才惊觉,原来不记起并不代表已经放下。
甚至很多记忆在我脑海中都已经模糊,唯独与她有关的一切,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世界众多感情,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幸运的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毕竟是极少数,感情的常态多是爱而不得。
苏云栀于我而言,便是我心中的唯一的求不得放不下。
我这一生,父母慈爱,兄友弟恭,从未有过不顺心的时候。
唯一的不顺遂,都是与她有关。
提笔写着回信的时候,我不由控制的便想起了我与她认识后的每一段回忆。
从小我便听我娘说,她怀着我的时候极爱吃辣,原以为这一次定能生个女儿。
甚至连女儿的名字她都已经想好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若是个女儿,便叫做赵灼华。
只可惜老天爷并不愿意满足她想要生个女儿的心愿,我到底是个男孩子。
于是赵灼华抹去最后一个字,便成了我的名字。
娘与义母未出嫁时便是闺中好友,只可惜义母身子不好,成亲多年也只得了苏云栀这一个女儿。
听说她们怀孕之时,曾有过约定,倘若生下的都是女儿或是儿子便让我们义结金兰。
倘若是一男一女,便定下一个娃娃亲。
两家本就是世交,若能亲上加亲自然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义母有没有与她提过这些事情,反正我娘亲,倒是将那些事情与我吐露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我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苏家姑娘虽然只比我大上一个月,但长大后我是要娶她做媳妇的。
我是要一辈子都对她好的,并且,只对她一个人好。
只可惜,我与她,从来都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罢了。
五岁的时候,娘亲带我去苏府做客,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我应该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的姑娘。
她梳着小女孩都会梳的双丫髻,穿着粉色的襦裙,抱着义母的胳膊撒娇。
我那个时候并不懂娃娃亲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对她好是绝对没有错的。
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红了脸颊,我想说些好听的话去哄她高兴。
所以我学着二哥平日里与房中丫鬟说话的腔调,说了一些二哥经常说的话去讨好她。
可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笑,反而沉着脸动手将我狠狠的打了一顿。
我没有还手,因为我知道,男子汉是不能动手打女孩子的。
但是我那时还是不明白,甚至还有一些委屈。
明明二哥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房里的丫鬟都很开心的,为什么苏云栀她反而还要打我呢?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两家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离开苏府之时,我还是向娘说出了我的疑惑。
所以回到府中之后,二哥果不其然就被娘狠狠修理了一顿。
我曾偷偷去看过二哥,他比起我来,果然是惨多了。
虽然我并不记恨苏云栀打了我一顿的事情,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她似乎对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每每见到我都是冷哼一声直接走掉,我那时还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年少轻狂的年纪,只觉得,你若是不同我说话,我又何必上赶着贴上去?
甚至有时候我还会特意去捉弄她引起她的主意,她越不喜欢我做什么,我就偏要与她对着干。
时间过的很快,我与她也在不断的吵闹中各自长大了。
长大后的我懂了些事情,便也不再如同小时候那般胡闹,只是赵小公子赵灼纨绔风流的名声,到底还是在雍都城流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