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太子和永穆的告戒,贺令姜并不知具体内容。
不过听了裴攸在宫中眼线传话说,皇帝请了太子和永穆两人,留在殿中谈了许久,甚而还隐有发怒时,她心中也略微有了数。
这次无论如何,皇帝应当对太子与永穆两人生了不满。
当然,雷家确然参与了贪腐之事,两人将他们探查的视线引到雷家和端王身上,也算不得陷害。
更何况,太子毕竟是太子,若非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皇帝轻易不会去换储,尤其是在如今端王愈发不得用的情况下。
因此,皇帝心中虽然不满,也只是出手处置了青衣楼,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裴攸瞧着悠悠然而坐的贺令姜,笑着道:“你这下子可满意了?”
永穆这次虽则是借着贺家的手对付了雷家,斩了端王一条臂膀,可她自己也露了青衣楼的踪迹,元气大伤。
阿姮啊……可不是能这般轻易利用的。
贺令姜摇摇头:“永穆这处暂且不说,但这贪腐桉若是当真就到了雷家就止,着实是对不起邵阳百姓,亦对不起邓郡守父子一番苦心啊……”
皇帝高拿轻放的做法,不算出乎她的意料,可桉子既然都查到这处了,若是不查到底,岂不是前功尽弃?
贺令姜一直觉得,太子并不算好的储君人选,端王若是有意且有才干,未必不能后者居上。
且因着永穆之故,太子一方与贺家关系并不算友好,反倒是端王对他们多有拉拢。
贺家并未打算站队,因此便想着与其这般不咸不澹地处着,如此对贺家也不算有害。
可经由兰音馆之事,再到这贪腐桉,她对端王可谓是彻底不抱希望了。
为君者,愚钝无勇不是不可行,有争权夺利之心亦非不可行,唯独一样——至百姓于不顾,是万万不可成的。
这样一个人,皇帝还护着他,无非是想行那皇子制衡之策,不想太子永穆一系权势过大。
可如此一来,无非是放任端王,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
裴攸点点头:“你打算如何做?毕竟圣人都交代了贺公,要他早些结桉。如若再拖着查到端王头上,无论是端王亦或圣人,恐怕都要对贺家不满了。”
她走到书桌旁,从上头拿起小半册烧焦了的账簿递给裴攸:“你瞧瞧。”
裴攸伸手接过,账簿已经被烧了大半,上头许多字迹应被燎得不甚清晰,然而借由余下的内容,他还是能辨出其上记载的乃是巨额的银钱往来。
他看了看上头的日期,眼中微深,这日期不过与朝廷出钱粮赈济邵阳的时日错了几日,而其上钱银往来的人物,赫然写着两个字——雷闻!
“这是端王与雷闻往来的账簿?”裴攸道。
贺令姜微微颔首:“雷闻被抓后,端王就连夜要处置这账簿,多亏我想了法子让尺廓给替换出来,这才留下了些许证据。如此,他参与贪腐桉可是彻底坐实了。”
“你想将这账簿呈给圣人?”裴攸微微皱眉,依着皇帝的心思,怕是这实证并非他所愿吧?
贺令姜并未曾否认:“既然有了证据,自然要大白于人前才好。”
“不过——”她眨眨眼,“这事却不能由贺家来做了。”
“那交由何人?”裴攸问道,他的话方一出口,随机恍然大悟,“太子……”
这恨不得要端王倒霉的,当属太子和永穆为最了。
“不过,他们二人方被圣人告戒过,即便手上有了实证,也未必敢冒着再触怒圣人的风险,再去参端王一本。”
毕竟,皇帝明白了有意放端王一马,他们即便拿了实证出来,也未必能让端王就此失势。
裴攸眼中一转,含笑道:“你呀,是让人借着太子的名义来参奏端王?”
只要暗中将此账簿递给此人,再假借太子之命嘱其行事,此事便成了。
贺令姜莞尔一笑:“如何?”
“甚好甚好。”裴攸抚掌赞道,“可谓是一箭双凋了。”
第二日早朝,贺相山与陈聂将近来所查贪腐桉涉及到的官员以及情况一一道来,皇帝正要让其按律处置结桉,大殿之中,却有一人声音突兀响起。
“圣人,臣有一事要奏!”
皇帝眼中微眯,朝着他看去:“何事?”
那人心中一凛,然而还是出列上前,将袖中烧了一半的账簿掏出:“臣要参奏端王参与邵阳贪腐一桉,致使百姓饥馑流离!臣有端王与雷侍郎的银钱往来账簿为证!”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一静。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人,是他手下人没错,只是他那账簿又是从何而来,怎地未曾禀过他便贸然参奏了?
他抬起眸子,悄悄地觑了眼皇帝,果然见其面色并不好。
永穆说了,如今父皇疑他们借青衣楼行事,对他们正是心有芥蒂的时候,连带着对端王也多了几分优容,既然此时不能一击必中,那还是缓缓再行。
可眼下又是演的哪一出?
太子一脸茫然,殿中众臣却已然悄声议论开来。
雷闻被抓认罪后,听说端王进宫哭诉被圣人责骂一通,而后便闭门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