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相山不禁拧眉:“公主说的自然是好,可是……当初一场变乱,贺氏就此与圣人约定,贺氏退居临川,令姜则秉从先太子妃遗愿,以贺家七娘子的身份长于贺氏,护她远离皇室纷争。”
“如今想就这么回去,那位心中怕是多有芥蒂。”
长公主眉梢微扬:“不回去,他心中便没了芥蒂了?”
若是贺令姜安稳呆在临川,皇帝或许永远不会惦念起她。
可她既然选择走出了临川,名扬大周,那么,她这个芥蒂便注定要重新进入皇帝眼中,且变得愈发显眼起来。
古往今来,皇位周边的权臣、手足乃至骨肉血脉,都可以成为帝王心中芥蒂。
但为人君者,若想坐得稳皇位,便要有权衡之心,无关痛痒的小小芥蒂和能为他所用的得力助益,就得有所取舍。
当今这位,虽则算不得什么度量宽宏的圣君,可孰轻孰重,他也能理得清。
贺令姜此时回归皇室,或许不是他心中所愿,可于他而言并无弊端威胁。至于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自然有的是不上皇室颜面的法子顺理成章地遮掩过去。
长公主抬起头,深深望向贺相山:“贺中丞,此时是令姜回来的最好时机。”
贺相山无奈苦笑:“公主之意我自然清楚。只是,令姜她,亦并无要回归皇室的意向……”
她前日赴宴归来,与他谈及长公主邀她见面之事时,心中便有了诸多猜测,也想着,依着长公主的性子,许会想着让她就此恢复身份。
今日一来,果然如此。
他彼时也直言问过她的想法。旁人皆是艳羡的皇室身份,与令姜来说,不过是个累赘束缚罢了,还不如做这贺家的七娘子来的逍遥自在。
“令姜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了?”长公主微微皱眉,而后又舒展了眉心.
怨不得她当日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对于自己要说什么,她怕是早就心中有数了吧……
“这孩子自幼在贺氏长大,不愿回到那全然陌生的皇室,我自然理解。只是……”长公主伤感叹息,“阿冉到底只有她这个血脉了……”
“为着已经逝去的阿冉也好,为着如今以身为刃的令姜也罢,回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贺相山垂眸不语,小小的茶室内一片沉默,只有茶香雾气氤氲缭绕着。
良久,贺相山才沉沉叹了一声:“公主的意思,我晓得了。”
“可令姜不是寻常女娘,行事自有思虑决断。这一年多来,她的诸多手段,便是我这个做长辈的都时常自愧不如。”
“这事,还是要以她的意见为主。公主虽是好心护她,却也请公主莫要急于一时,勉强了她。”说罢,贺相山拱手朝她施了一礼。
若是长公主执意要恢复令姜的身份,她有的是法子,届时木已成舟,无论令姜愿或不愿,也只能认下。
长公主无奈摇头,叹息道:“你是为令姜好,我又如何不是?”
“我今日来,主要是想从你口中得个准信。如今,我既然有了答桉,其他的令姜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她。她那般聪慧,到底哪种对她、对贺氏好,她总会想明白的……”
“无论何时,我总归是她的姑母,往后行事自然有我护着她。”
贺相山得了她的话,心中也略微放松了一分,总算长公主不是铁了心要将令姜的身世就此公之于众。
至于其他,且再看看便是。
贺相山归了府,便命人将贺令姜请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听到长公主的想法后,贺令姜并无惊诧之色。
依着她这几次与长公主的接触,便可见她与懿文太子的感情当是十分亲厚的,听闻他尚有血脉在世,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她却并不愿就此回到皇室去。
贺家的七娘子同大周的公主,这两者所肩负的东西、面对的束缚可是大不相同。
身为贺七娘子,她可以安然做个矜贵的世家女娘,即便如今入了不缘司,若是有朝一日想抽身而去浪荡江湖,也未尝不可。
可若是成了这大周的公主,瞧起来是高高在上,却也有了诸多身不由己。
还有那占了她身躯,身在宫中的永穆公主……
这事,她还需得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贺相山瞧着她垂眸而坐,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这孩子什么都懂,全看她怎么选了。
贺相山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神宫在临川针对贺氏的那场谋算杀机,他们贺氏一族,或许还在临川安稳度日,也便没了这诸多纠结思量吧?
可贺氏一族,也算因此重得了回归郢都的机会,虽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到底也算起复了。
一切啊……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摆了摆手,轻声道:“不着急,只要神宫未清,圣人还用得着贺氏与你,咱们就还有机会。至于后头,即便你不愿回去,我们只要立稳了,也无妨。”
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目光温和:“在此事上,阿爷总归是尊重你的想法的。只要你愿意,这里便永远是你的家。”
贺令姜心中不禁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