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虽则日常都居于城郊别庄,然而这寿宴却是郢都城内举办的。
贺家一行人到了长公主府,门前的车马已然排了长长一列。
马车缓缓向前,等终于轮到了贺家,贺相山着人将贺礼送上,一行人这才在仆从的带领下,进入公主府中。
今日往来的皆是贵客,个个都怠慢不得,府中的仆婢忙得脚不点地的同时,也要小心伺候着,以免忙中出错。
长公主的寿辰正值夏日,且这两日天公作美,日头不大,难得凉爽,府中便别具匠心,将宴席的地点设在了水榭之上。
这水榭便是由人在水边架起平台,平台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伸入水中。
其上摆了一张张矮几,各府客人们便可于此落座用膳,其下是碧波荡漾的池水,水面荷叶轻轻晃动,其间缀着已然开放的荷花。
宾客们可以一面用膳,一面赏荷,当真是惬意得紧。
水榭以一道游廊隔开,分为左右两侧。
一侧是长公主和驸马落座之处,主要招待各府的郎主夫人们。另一侧则留给了年轻的郎君娘子们,由长公主的世子何谌以及尚未出阁的幼女德宁郡主何青容代为招待。
贺令姜三人先跟着贺相山夫妇,先去拜见长公主。
对于这名耀郢都的贺七娘子,长公主自然听闻过,再加上驸马何晏与贺家还有几分渊源,她倒是很有几分好奇。
等到贺相山夫妇领着贺氏三姐妹进来时,她的目光瞬时落在了贺令姜身上。
虽然都是世族娘子,可这位身上却少了几分规矩束缚之感,规行矩步中却隐约带着洒脱之意。
想来,这便是那使得一手好玄术的贺七娘子贺令姜了。
不知怎地,看着那张素白清绝的面庞,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她微微欠身行礼,露出的半张面孔,眉眼低垂,她的思绪竟然蔓延到已然封存的旧日时光里。
她似乎看到了一张清俊的少年面庞,笑盈盈地对着她唤:“长姐……”
“长姐,生辰快乐!”
“长姐,快瞧瞧这份生辰礼,你可喜欢。”
又似瞧见了一张沾满了血迹的青年面容,紧闭了眼睛,任凭她怎么呼喊,都不会再张开那双含笑的眸子。
那些被刻意封在时光里,已然落满了尘埃的人和往事,竟然一下子浮上了心头,她不由晃起神来。
坐在她身侧的驸马何晏发现了她的不对,桉下的手微微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公主,贺家的小娘子们向你祝寿呢……”
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示意几人:“无须多礼,贺家娘子们快快轻起。”
在一旁落座的贺相山,看着她方才模样,心中不由微微打鼓。
令姜这容貌,大多随了她阿娘,自然与他也有相似,只是却在眉眼之间带了故人的几分痕迹。
故人已然逝去十几载,便是曾经见过他的人物,想来也不大得记得他的音容笑貌了,更遑论,令姜也只与他在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而已。
可怕就怕,有人偏偏清楚地记得那人不说,还突发奇想地将二人联系到一处。
圣人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可若旁人知晓后,再无故掀起波澜,只是徒增麻烦罢了。
长公主打量了几人一番,赞道:“贺中丞与夫人当真是养了几个好女娘,瞧瞧这姐妹几个,个顶个地好看知礼。”
宋氏忙笑着回道:“多谢长公主夸赞,她们几个可比不得世子同几位郡主。臣妇可是听说,世子与郡主都是咱们郢都才名远搏的郎君和女娘呢。”
长公主摇着头笑道:“不过是有些才名罢了,可若要拿到你家七娘子的功绩面前一比,那真是当不得什么了。”
瞧着静立于座下的贺令姜,她眉目慈和了几分,对着她微微招手:“这就是贺七娘子了吧,来,走上前来,叫我瞧一瞧。”
贺令姜闻言,倒未曾局促不安,神态自若地依言上前,走到了长公主身侧,在矮几旁边的垫席上跪坐下来。
长公主侧首瞧着她,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像,真像啊……
她已然多年未曾想起过阿冉了……
长公主打量着贺令姜,又瞧了瞧贺相山夫妇,开口道:“贺七娘子长得倒与贺夫人不大相似。”
宋氏一愣,令姜非她所生,自然与她不像。
当初云嘉出生不过两三个月,郎主便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孩子来,说是他在外所生。
这孩子刚生下来,阿娘便没了,郎主愧对那女子,便想将她记在自己名下,当做嫡出。
但彼时云嘉已然出生许久了,又如何解释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孩子?
他们想了想,便对外说,云嘉与令姜乃是双生,只因一个出生时体弱差点没了气息,便听从云游的高人所言,暂且隐匿起来好生将养着,待渡过了死劫,这才公之于众。
这孩子,与云嘉一样,皆是出自她身下,是贺氏长房的嫡女。
如此,便给了令姜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出身份,至于这事,旁人信不信,那便随他们去了。
这么多年,宋氏待她犹如己出,贺相山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十几年前的那些旧事,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