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
江边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仿佛时间定格。
路念笙被雨水模糊的双眼中写满了震惊,她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之后才问:“你说,你爷爷去世了?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哽咽和断断续续,只不过是在强忍着。
“因为,我爷爷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我回不去。”陆沉郢的面容在伞下晦暗不清,只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后悔。
路念笙恍然大悟,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愧疚,“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陆沉郢反问。
“因为,因为我刚刚太激动了,跟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路念笙深呼吸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沉郢淡淡的摇摇头,“我能理解,而且很羡慕。”
“羡慕?”
“是啊,羡慕你能毫无保留的发泄出自己的情绪来,而我,只能故作深沉,却什么都做不了。”陆沉郢望向荡着涟漪的海面,思绪飘得很远。
路念笙一时没有说话。
陆沉郢却缓缓的开口了,“我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我父亲再娶,我几乎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因为家族生意的缘故,很多年前我们家就举家搬迁到国外。但我爷爷一直牵挂着家乡,总是跟我念叨香城,只是他近些年身体不好,没办法回来。”
“我这次回来,就是爷爷让我回来找你的,他重病在医院躺着,只能派我回来,他想念他的老朋友莫老爷子,他想要振兴家族的香水生意,振兴香城的香水业。”
“我以为他还能等的,哪怕再等几天也好,我会告诉他找到你的好消息,我会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而我,只能透过冰冷的手机屏幕,看着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痛苦,是隐忍的,分量却丝毫不比路念笙的少。
路念笙突然就觉得他可怜,道:“对不起。跟你比起来,好像我伤心的理由实在不足为道。你放心,你的爷爷知道你这么努力,这么想完成他的意愿,在天之灵一定会宽慰的。”
“我很自责……自责在爷爷生命的最后时间里,不能陪在他身边。”陆沉郢握紧了拳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可无力感还是从内心深处蔓延。
“你爷爷一定不会怪你的。”路念笙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爷爷不会怪我,我只是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
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中的雨声,似乎冲刷了天地间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郢忽然仓皇的笑起来,问:“我们要站在这里多久?一晚上吗?恐怕不行,我改签的机票要到时间了,好像要出发去机场了。”
“改签?”路念笙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是啊,本来定好了机票赶回去给爷爷处理后事,在去机场的路上看到有人在雨中哭鼻子,一个心软就跑过来看看,只能改签。”
陆沉郢说得轻松,但路念笙却听得愧疚难当,“我……真的很抱歉!”
“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陆沉郢再次把伞举到路念笙头顶,问:“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完全冷静下来了。”路念笙道。
“雨这么大,这边又有点偏,你怎么回去?”陆沉郢强调:“我不是坏人。或者,我打电话给傅尊,让他过来接你?我跟傅尊还是朋友,他去国外还经常找我玩的。”
提到傅尊,路念笙依旧抗拒,摇了摇头:“不要找他,我不想找他。”
“那你要去哪里?”陆沉郢道:“我们两个也算有缘分了,刚认识你,我就见到了你哭的样子,你也知道了我的伤心事,算是……交心了吧?”
路念笙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还有,我们两个都姓Lu,虽然写法不一样,但念法一样,无巧不成书。”陆沉郢指了指停在江边的车子,说:“上车吧!”
“那就,麻烦你了。”路念笙冲他点头致意。她也不想再耗下去,耽误了陆沉郢的飞机,就麻烦了。
“不麻烦,陆家的香水事业还得靠你。”陆沉郢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我,我尽力。”路念笙跟着他往前走,“你不用给我打伞了,我反正都湿透了。”
一把伞下遮盖住了两个人,两个人挨得很近。
路念笙可以闻到雨水的味道,也可以察觉到细微的属于陆沉郢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温润的清香,却又莫名犀利。
陆沉郢说:“不打伞,两个成年人在雨中漫步,不是很傻?”
“……”
路念笙一顿,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索性不再说话。
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的映照下,拉的长长的,落入水洼之中,模糊到变形。
路念笙跟着陆沉郢上了车。
司机早就备好了两块大毛巾,一上车就递给了两人。
为了避嫌,陆沉郢主动上了副驾驶,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送你去哪里?”
“香城大学东门,我回宿舍。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