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筳,方凌一夜未眠,她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的爷爷当年会犯下这等罪孽。
就像她始终不相信当年的岳荀或许第一次见她便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不然他当日不会独独拿走铃环充作信物。
而这一夜,不眠的又何止她一人?
子时,噎鸣潭,长亭靠坐于潭上一方巨大的青石之上。
水中一尾黑色的虚影,浑身泛着淡淡的微光,盘桓在侧,巨大的头颅乖巧地耷拉在长亭身边。
长亭唏嘘道:“想不到此生我唯一能与之畅所欲言的竟然是你。”
黑色的龙影摆动触须,凉丝丝的触感稍纵即逝。
“到底是蛟螭,纵使身灭,魂识却依旧强劲。
若非如此,你也不能阴差阳错被她唤醒。”
黑色的龙影仿佛听见夸奖,十分得意,晃一晃深入潭中的尾巴,搅动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激荡开来。
“不必卖弄,我知道了。
不过明日,纵然你再厉害,也不可将那人伤了。吓吓她便好,最好吓得她此生再也不敢上这归云山来。”
那蛟螭闻言,鼻子哼哼着吹出一个水泡,大为不满地将巨大的头颅耷拉下来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青石之上。
长亭见状一笑。
“除了她,别人随便你怎样都行。
记住了,明日手持由你逆鳞所制的照影前来开启睚眦镇石的人,无论如何,拦住她。”
烟波浩渺的噎鸣潭上,只一夜的功夫,潭水似乎下降了很多。
方凌直觉真龙之气扑面而来,比之去年八月十五更胜一筹。
立于潭边,遥望整个噎鸣潭,竟毫无破绽。
按照方凌先前的打算,镇潭印既能压制龙魂,必能抑制龙炁,茫茫大雾,渺渺层烟中总该有一处薄弱点才对。
然而如今看来,却是低估了这妖魂的本事。
也不知其生前是怎样一个厉害角色,一朝解封竟能立即将睚眦镇石湮灭得无影无踪。
若想再起法阵必须以能量强劲的镇符置于阵眼方可,想到前些日子经过自己连日打磨并刻上镇符的那块降龙木。
方凌即刻望向南面凸出的那一方山峭。因为这方山峭的遮挡,本来奔流而来的急流被迫在此转了个弯,水流因此也缓和了许多。
但却也因此在山峭的另一边形成了一个回流的旋涡,而方凌前日所能瞄准并射到的最远距离便是那回流上方的一丛香樟树。
方凌望了望那方峭壁,摸出一叠衍生符,取出照影划破掌心,滴入几滴鲜血。而后掌心微收,一族火焰轰的一下将符咒焚灭。
方凌挥手便将灰烬撒入噎鸣潭内。
只见那些纸灰入潭之后,非但没有化为尘埃,反而犹如活物一般迅速聚集为一个个细小的纸人在潭中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方才还烟波浩渺的水面,层烟尽收,丝丝缕缕仿佛被潭中某物吸引,迅速地归入水中。
平静的水面开始无风自动,从最开始的微波荡漾到后面的浪涛汹涌,只见水波越来越激烈,一层高过一层,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整个潭水竟如滚水般沸腾了起来。
方凌见时机成熟,纵身一跃便潜入潭中。
水下视线虽然有些模糊,却也能看见整个水潭中满是小鱼一般四散逃窜的纸人。
潭中暗流涌动,似有什么东西隐藏其中,横冲直撞间便已将几个纸人撕得粉碎。
衍生符被攻击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此举本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妖龙唯有妖魂,并无本体,因而不能做到真正视物,只能通过阴阳二气来判断周围事物。
她在衍生符中隐藏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又以自身鲜血为引,化为无数纸人。就好比成千上万个与自己气息相同的生人同时潜入深潭。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运气好,顺利游到对面崖壁倒也不成问题,但若是走了霉运,首当其冲便被攻击,那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方凌一朝入水,便不再耽搁,趁着有衍生符混淆视听,奋力朝那回流旋涡游去。
那方峭壁离入水处并不太远,只消游过逆流而上的几丈距离之后,便可掐上避水诀借助回流之势迅速靠拢。
方凌眼看距离差不多了,摸出腰间的飞虎抓抛了出去,只听叮的一声便稳稳地抓住了崖边那棵香樟树。
待方凌终于取下那翠羽长箭上的降龙木时,已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再有大约一个时辰便是午时。
方凌知道虽说直至日落前将降龙木归入睚眦镇石重启法阵都算自己赢。然而真正留给自己的时间却唯有接下来的一个时辰。
龙即便未修成真龙也并非妖邪。
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龙修至阳之气,即便身死转为阴气也当是纯阴之气,而绝非妖邪所修的驳杂之阴气。
同样的,跟驱除邪祟以阳克阴不同,龙族生为至阳死为纯阴,阴阳皆不可克,唯有气旋不稳方可一搏。
一日之内,午时为阳,子时为阴,阴阳交替,轮回变幻,周而复始。阳极则化阴,阴极则生阳。
故而一天之中阴阳交替最为纷乱驳杂之时莫过于午时前三刻与子时后三刻。
方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