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霓捂脸落泪。
靖德帝看着才回到身边的女儿,万般心痛,“嘉宜,此乃下下策,父皇亦是无奈。”
议和可以,北狄抛出的条件便是三座城池外加一位公主,并三十万黄金、五十万白银、另珍珠、珊瑚、砗磲、翡翠、绸缎、茶叶等等各十箱,随侍宫女百名。这条件可谓奇耻大辱,但靖德帝被丹药侵蚀的脑子,已完全没有年轻时的骁勇战意,只想着能花钱摆平就行。
国库里虽然银钱不多,但再强征一次税收,勉强能填上北狄人的胃口。至于公主……
靖德帝陷入纠结。
他有三位公主,长公主懿华,二公主嘉宜,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安平。懿华年纪最长,按理说应该选她去北狄和亲,但她毕竟在靖德帝膝下十七年,父女感情深厚,高出宁霓不知多少。
靖德帝也宠爱宁霓。
失而复得,还是静妃的血肉。但他分得很清,静妃终究死了,宁霓再好也是养在宁仲常膝下。父女之间少去十几年的陪伴,偶尔还是会生分。
譬如家宴上,靖德帝给懿华夹了一筷子酥炸带鱼,懿华当场就说“不好吃”,将咬了一口的带鱼夹回他碗中;而他给宁霓夹了一片烩鹿肉,宁霓笑盈盈地谢过吃下。后来宁霓回宫,立马让宫女捧来竹盐漱口,靖德帝这才知宁霓讨厌鹿肉的膻味,在宁府根本不碰鸡鸭鱼猪以外的任何荤腥。
宁霓知道他喜欢静妃熬的冰糖雪梨,所以频烦熬给他。
哪怕她讨厌柴火的烟熏。
靖德帝高兴是高兴,心中却仍不是滋味。他不想女儿这样故意讨好自己,也不想她模仿曾经的静妃来谄媚逢迎,父女二人心照不宣,却谁也没说破。
靖德帝不知如何安慰。
宁霓哭够了,抬起婆娑的泪眼,问:“父皇,为何你要选我去和亲?”
使臣奏折只说了北狄议和的要求,并未指定要哪位公主,靖德帝的朱笔却在旁边批了“嘉宜”二字。靖德帝当然不会告知她真相,他沉吟了片刻,叹气道:“嘉宜,因为你懂事。懿华虽年长你两岁,但是她心性不稳,动不动就拿刀动枪,像个男孩儿般不受管教。权衡之下,父皇觉得只有你能担此大任,友好两国邦交。”
宁霓默然不语。
懿华心性不稳?是怕她性格太烈,万一在北狄受了委屈挥刀动武,不好控制吧。
反观自己,娇娇弱弱容易掌控。宁霓悲从中来,擦干脸上的泪痕,苦涩道:“父皇的意思,女儿明白了。因为我更懂事,所以我活该承受这些!”
一直乖顺温驯的宁霓,头次咬牙说话。
她恨恨地看了眼靖德帝,扭头跑回自己的宫殿。边跑边哭,身边的宫女都拦不住。
纸包不住火。
嘉宜公主哭着从御书房跑出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宫廷,王婳裳也在第一时间知晓。她想入宫,但宁霓拒之不见,这是从所未有的古怪。
王婳裳立马联系到懿华,想趁机去看看宁霓,却被宫女阻挠。
懿华也是一头雾水,“昨儿个还好好的,和我商量怎么做杏仁饼,这都发生什么事了?”
王婳裳焦急万分,拜托懿华一定要帮她打听到内幕。傍晚出宫,她突然发现孟千悲的轿辇也从偏门出来,看样子似乎刚给靖德帝炼制过丹药。
她站在宫门旁,正准备目送国师离开,却不料孟千悲的轿辇突然停住。
少顷,一个小道士匆忙跑来,奶声奶气地道:“宁姑娘,我家师父请你过去叙叙话。”
王婳裳受宠若惊。
她只当孟千悲又想到了互换灵魂的方法,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华丽的轿辇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缂丝攒花的窗帘卷起,露出孟千悲那张一贯冷清矜贵的高傲容颜。
他蹙着眉,似乎有些不安。
“你现在是宁姑娘还是王姑娘。”
王婳裳悄声回答:“后者。”
犹豫了片刻,孟千悲仍问道:“你今日可是为了嘉宜公主来的?她有给你说为什么哭吗?”
王婳裳愕然了瞬间,摇摇头,“我都没有见到她。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被她拒之门外。”
孟千悲为何对宁霓如此关注?王婳裳正想深询,孟千悲便自顾自地说:“我方才去给陛下进贡刚炼制的清心丸,陛下头风发作,很不好受。他疼痛间迷迷糊糊呢喃,我隐约听到嘉宜公主、和亲等等的字眼,越想越觉担忧。”
光是“和亲”二字,便让王婳裳神魂一颤。
孟千悲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联想到胶着的战事,她惶恐道:“莫非……莫非是要宁霓去和亲?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
“慎言。”孟千悲让王婳裳噤声,“这可是宫门外。”
他眉头紧皱,“此事你需得尽快让宁御史打听。假的还好,虚惊一场罢了;倘若是真,需得尽快想办法阻止。”
王婳裳感激涕零,“多谢国师提醒。”
“国师”的尊称让孟千悲从情绪中抽离,他立马又变得高冷不可接近。放下车帘,在王婳裳的目光中离去。
王婳裳一路上忧心宁霓,又在想办法,最后才觉着不对劲儿。
孟千悲对靖德帝言听计从,仿佛看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