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他一定调兵了。若有良机,会直取苍梧。”
“好大的胃口,好壮的胆魄。他就不担心霁都?”
“一座城而已。他只要攥着人心军心,哪怕突然昭告天下要迁都梅周,有的是人前赴后继。这便是,帝王之势。”
慕容峋轻嗤,“梅周再是富饶,毕竟处祁北,不若霁都居中——”
他停在此处。
竞庭歌知道他反应过来了,仍是敲警钟般,一字一顿道:“他若取得苍梧,收了蔚国,梅周的位置就是中心。青川一统,向北迁都,顺理成章,天命所归。”
谷这两句话太锋利。
足以击中蔚君陛下当胸。
“届时再收拾霁都,不过就是收拾南边一座城池。”慕容峋沉声,“如此心智谋略,谁能挡得住。”
竞庭歌一叹,“自然是我们啊。否则南下作甚?”
慕容峋一震,“是何计划?”
“祁君要良机,我们就给他良机,让他,直取苍梧。”
“可上官宴——”
“他是上官朔的儿子。上官朔的志向是什么?国家存续,才有新制试行;世家们筹备经年,盯紧时局、谨慎决定动手之机,就是不想先引本国内乱,让邻国有机可乘。此番霁都和苍梧同时乱,便是明证;而我怀疑,几乎肯定,那是因为上官宴和纪平,有君子协定。”
慕容峋花了片刻咀嚼,确定都懂,点点头,“所以出苍梧前——”
“同他约好了,先保本国,击退顾星朗,再论新旧之制。”
慕容峋长舒一口气,“歌儿真乃我大蔚梁柱!不逊上官朔!”
“你小点儿声!”
慕容峋颇觉快意,一仰躺回榻上,自将竞庭歌也裹进被里。
“一身药味儿!”被窝里很快传出扭打声,“离我远点儿!”
“你还不是一身药味儿!咦,怎的你药味儿比我还重?”
“坐在一车药材里那么久!刚还帮着择药煎药,能不味儿么!”
“哎,有没有让阮雪音给你也瞧瞧?”
一墙之隔,顾星朗真的贴耳在听。
小半个时辰没动静,他还以为那两人睡了。
便在阮雪音第三次劝他放弃时,来了动静。
却不是什么正经声,恼怒中似带着嗔,听得人十分嫌弃。
“实力可以啊。刚解完毒。”
阮雪音瞧他话虽是夸,面上很不屑的样子,张了张嘴,没戳。
“江山都丢了还这般有兴致,我若是他——”
未说完,瞥见了阮雪音神情,也很不屑的样子。
却怎么看都不像是针对慕容峋。
然后他想起自己从前在锁宁中箭,雅邸里,身上还五花大绑着,便没落下撒娇索吻。
再往前,宁安槐府,更过分,正风雨飘摇呢,吃醋犯浑、胡作非为是样样齐全。
他没脸再说别人,讪讪闭嘴。
阮雪音方收起嫌弃,“睡会儿吧。难说半夜就要起。”
顾星朗原本泄气,闻言不得不提气,钻进床帐盘腿一坐,“她怎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刚开始问。”
阮雪音也觉郁闷,“能骗出去就不错了。她若真担心你从慕容那里问出些什么,根本都不会离开房间。”
“你是说,她为了不让我们太怀疑,所以跟你出去;又确实不放心,所以戏码一做完,立即回来?”
“都是猜测。”阮雪音轻叹,“苍梧那边还没来信报?”
“快了吧。”顾星朗望一望床帐外月色。
两人沉默有顷。
“咱们不该救他,是么。”顾星朗轻声。
“我不知道。”阮雪音实话答,“易地而处,铡刀若在他们俩手里,其实,也会救。”
双方要的从来只是输赢,并非对方性命。
“竞庭歌早先说不会救祁君,只是奉行她一贯作派。到处与人自陈无情无义,那年在鸣銮殿,照样狠不下心。”她继续道。
顾星朗一嗤,“她那是救你,不是救我。”
阮雪音摇头,“她一年年不同了。谁又不是呢,人活于世,每日不同。她的女儿管你叫姨父,你待阿岩如何,她不瞎。她已不是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的竞庭歌,甚至都不是那个在梨树下晾衣服的小女孩了。”
这番话讲出来,倒叫人高兴了些。
顾星朗五味杂陈,合衣躺下,“咱们都太温柔了,慕容也是刚直在表、柔情在里,逼得她不得不也温柔些。是因这样,前辈们才会选定此朝吧。选定我们。”
云淡风轻,却是十分自嘲。
阮雪音仍坐着,黑暗中摸摸他的头,“我倒觉得,心中有爱之人,多少会温柔。真心爱一人,也会真心爱这人世间,因为眼前种种都变得太美好了。竞庭歌是这么改变的吧。”
她讲这些总是很有道理,顾星朗无从驳。“那她爱的是谁?”旋即问出一道致命题目。
阮雪音眨眨眼,“阿岩啊。”若说其他人都只是火种,阿岩便是引燃火焰的那根柴。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那我答不了。她自己都未必能答。你希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