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她过来了。
那么可以了。
“放——”
“不要!上官宴!”竞庭歌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他衣袍,“你会死的!你信我!”
她忘了一件事。那便是她在这头,慕容峋纵有奇招,与方才不放箭的上官宴一样,也不会轻易动手了。
上官宴想到了这一点,笑笑道:“你过来之前或还有可能,这会儿是真不会了。”
竞庭歌怔了半瞬,眼见他又要扬声,“你下来,我有要紧的话同你说。”
上官宴摇头。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地,往下拉,眼里有恳切,也有,温柔。
这神情出现在哪怕清冷的阮雪音脸上,都不如出现在竞庭歌脸上来得震撼。
谷上官宴凝眸,脑中空了一瞬,终于翻身跃下。
“你我都在犯大错。”人下来了,声却变得冷。千钧之刻,瞬息必争。
“可你还是下来了。”竞庭歌扪心自问若是最后一次,那她愿意这样温柔地对他说话,“我好像还没因这种缘故犯过错,你也是吗?”
这缘故指情爱。
“没有。”上官宴斩钉截铁,坦诚是错,声更加冷,“你为了让他赢,当真手段用尽了。是只要他赢,你宁肯跟我一起死在今晚么?”
竞庭歌摇摇头,苍白的脸上牵出一个笑,因病痛还是因本就温柔,很难分辨。“我跟你走,我们带着阿岩,回蓬溪山生活。或者去白国南部的海边。这场理想大梦不值得你豁出性命,他能治理得好国家。你答应相国的已经做到了,他不会怪你。来日时机更成熟,会有人实现你们的想法,但不是现在。小雪也是这么说,她一向透彻最是中肯,你知道的。阿宴,”
她说得飞快,又飞快凑近,半仰头望进他眼睛,
“你听我的好不好。”
三十年来只有一个人这样唤上官宴,是他的母亲。
他一瞬心梗,然后暴怒,甩开她的手狠狠压住声量,不叫太多人听见:“你在骗我。为拖延时间更为帮他劝服,撒这种谎!”
她怎可能归隐,小半生坚持怎可能一夕放弃。
她与他一样,不会也不能放弃。
“我没有。”竞庭歌被甩得晃两晃,勉强站定,兵马林立中更显虚弱,“没骗你。你若答应,咱们今晚就走。阿岩不是在你这里吗?你以此要挟,让他放我们走。我是还有许多事没做完,但我活不长了。你要知道原因,这就是原因。身为他的谋士,我最后能做的不过就是以离开守住他江山。只盼我对你而言,是重要的,可以成为一种选择。如若不是,那也只能,玉石俱焚了。”
这一番话足以佐证她没在撒谎。
因为并非好言哄骗——和盘托出的种种缘由,听起来甚至都不是为了上官宴。
越是如此,才真正可信。
可既都不是为了他,他又何必考虑就范呢?
换个人也许会这么想。
但上官宴不是随便什么人。顷刻间他便明白了她终究,还是在为他。若非想救他性命,她大可不必过来,她若认定他会输,大可直接——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他为什么会输。此时此刻,究竟是不是竞庭歌的伎俩。
慕容峋在这期间居然一言不发,没有催促,反而后退了一段路。
竞庭歌更觉是猜对了,举目望,北军已出城门,正在列阵。
“你目的达到了。”上官宴幽声,“根本没什么奇招吧。你不过是替他拖延等兵力集结。”
竞庭歌没答,往前走了两步,脑中响起去春慕容峋的话,那还是信王谋逆后不久:
鸣銮殿居然会炸,万万没想到。听说顾星朗能单骑从祁南回到霁都,抵挡住沿途伏杀,不只因沈疾战力无匹,还因潜龙道埋了炸药。这倒是个好法子啊,我也该偷偷埋些,有备无患。
彼时她当戏言听的。
方才听他奏琴,感受到他自出了城门状态就变、似乎信心大增,她一直疑惑,直到这会儿。
纵有琴音为号,千军万马动也须时间;但若要引爆几处炸药,弹指而已,几名刺客足够了。
方才那些很轻的窸窣声,就是在准备吧。
思绪骤畅,她脚步亦停,遥望慕容峋格外沉着的脸,高声道:
“上官宴已同意言和,七万兵马交还君上,还请君上放他离开!”
霍衍闻言色变,看向上官宴,身下战马随之踢踏。
他绝不可能接受言和,霍氏已无退路,要么打,要么死。
小巧一把机弩手中拉满,暗夜中对准了竞庭歌。
被上官宴余光扫到,一把按住,眼锋随之至,警告意味沉沉。
“以为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临到最后,仍不免为女人折腰。”霍衍低声。
“她所言所行未必是计。”上官宴看一眼脚下,莫名不安。
“她纵真心救你,岂会求君上放过霍氏?!”霍衍眼眶猩红。
上官宴未及答,听见那头慕容峋道:
“你过来。”
是喊竞庭歌。
“请君上接受议和,让城内休戈!然后带霍未未出来,交给其兄,放上官宴与霍氏兄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