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锁宁前北边已攻破蔚南防线,此回合其实可以——”
“放心,不是为了你收手。够惨烈了,我也要考虑本国安稳,霁都和苍梧,是一样的险。继续内忧外患同时进行下去,我也要把控不住了。”
阮雪音稍沉吟,“蔚国会求和的。”
“何以见得?”
“我一直认为扶峰城霍家是个变数,来找你之前,便是这样提醒的竞庭歌。而在总领蔚南战局的是霍衍。”
他们现下远在天边,全不知苍梧形势,只能靠此前种种推演。
“你认为竞庭歌会以其族存亡为筹,引他回去救驾?”
阮雪音摇头,“都是瞎猜。其实霍与上官若本为同阵营,霍衍领兵回去,更可能帮上官宴,又哪里会救驾?”
顾星朗止住脑中飞转的思绪,“你啊,虑了霁都虑苍梧,担心我又担心她,只会累倒你自己。人各有命,先自扫门前雪吧。”
两人站着谈话一直没动,全未觉河边两个孩童正蹦跳着往这头来。
被暗卫横身一拦,两个孩子吓得不敢动,顾星朗恰好转脸,让他们放行。
男孩遂牵着妹妹到跟前,妹妹手掌上两粒东西,就那么展着,亮晶晶眼瞳将两人一望,请他们吃的意思。
阮雪音不确定那是否某种饴糖,没立时接。
一向洁癖的顾星朗却伸手拿了,扔进嘴里,抿了抿,对孩子们笑。
阮雪音自己是用药之人,对饮食尤其谨慎,尤其是他的饮食,唬得当即捏他掌心暗示他吐出来。
顾星朗却拿起女孩手中另一颗,喂到她嘴边,“这个叫乃,大概是这么念的,你尝尝,跟咱们常吃的饴糖滋味两样。”
阮雪音讷然张嘴,方反应他来过逗留过,对这里实是熟悉的。
入口奇异的甜,夹着很淡的苦和回味的涩,直教阮雪音这尝遍天下甜的人都觉特别。
遂与孩子们继续朝村落去。待他们走近,河边妇人浣衣刚毕,站起身看见顾星朗,盯着好一会儿,忽张了张嘴。
立即意识到语言不通,面上微微焦灼。
顾星朗望着她脑内思索,寻回些许印象。他十岁初见这妇人,对方也才十二三,是沈疾的邻居,离开那日还送了他一大把桃花。
彼时真是水灵,这样算如今也才二十六七,却比山下二十六七的女子更显年岁,只那双眼依旧清澈,透着天真。
十四年,果然是太久了。
他走过去,对她以山下之礼作揖。妇人愣了愣,好半晌想起来什么,微曲膝,举手齐胸,那动作生疏,却很似青川女子之礼。
顾星朗笑了。那是十四年前他们教她的,时间稀释过往,终也会留下一些。
留下的是人心之向。念念不忘,自会留痕。
阮雪音站在这头看,大致猜到是旧相识,暗思量这妇人究竟知不知顾星朗的真实身份——虽然沈疾说,其族都拜那些壁画、都晓那道神谕,百年来出山运筹的毕竟只有阿那坦,村民们,未必,应该说多半不谙细节。
且十四年前来的是一堆人,知道顾星朗是最要紧那一位的,应该只有将被黎鸿渐带走的沈疾。
思量间,顾星朗回头招手,她便挪步过去,看妇人面善,微笑施了个准确的女子礼。妇人忙回礼,学着阮雪音动作,这次又更像了些。
“沿河过去就可以吗?”顾星朗问,自是用青川官话,又以手势辅助。
显然妇人是凭手势懂的,点点头,也抬手往前方一引,带他们去的意思。
顾星朗来过,所以问的不是村子的方向,而是人的方向。
让人不安的是,妇人明白。
入夏之后,整个大陆的白昼都在变长。不周山的白昼又比外头更长,几日下来阮雪音有意留心,已经分明。
这时候若在霁都,天已黑尽了。不周山却将迎黄昏,日头西斜,依然亮堂。
孩子们继续用听不懂的语言说话,不时去缠母亲。顾星朗和阮雪音眺着水光山色,终于在渐近的对岸屋舍前,另一侧河水边,看到了一排人。
这谷中村落依水而筑,与山下坐北朝南的讲究正相反,是南侧河岸房屋堆叠,反而他们所在的北侧,只零散几户人家。
所以那排人站在水边屋前,很不明显,因其中大半衣着颜色都与屋舍似,而翠色的纪晚苓,又与碧野连成一片。
顾星朗先停下脚步。
阮雪音目力好又和顾星磊同路数日,一眼看见,轻声道:
“正中。”
总共五人,正中是顾星磊,一左一右两名老者,纪桓和温斐,然后纪桓左侧立纪晚苓,温斐右侧立黎鸿渐。
因正中那位的死而复生,接下来诸事的发生次序也要随之改,所以阮雪音先开的这句口。
便见顾星朗朝河而去,一直走,鞋尖都快碰到水了方停。
她以为他要大喊一声兄长。
旋即失笑——顾星朗怎会如此。
她又想顾星磊会否出声,不太拿得准,因归根到底,她不够了解此人。
而对岸的纪晚苓似跟她一样心绪起伏,灼灼往这头看。
也就不可避免与她目光相接。
太远了,交换不了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