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风心知答与不答顾星朗都能猜到,不愿给双方添堵,一指身后阿忆所拎食盒:“喏,得了些好吃的,专程给嫂嫂拿过来。”
顾星朗看一眼廊外墨蓝夜月色,“这时候还吃?”
淳风颇嫌弃:“半个月没陪妻儿,不懂了吧?嫂嫂要哺喂朝朝,一人食两人用,饿得快着呢!这个时辰,正该加一餐。是吧嫂嫂?”
是。暖阁其实刚摆好膳食。遂吩咐将阿忆手中的一并加热,淳风待要走,阮雪音留她一道吃。
“我饱得很了。”淳风摆手,“你和朝朝才回来,又逢花好月圆,且该一家团聚呢。我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折雪殿内四季花繁,得益于百年前太祖为明夫人造天宫。所以这句花好月圆实应景,顾星朗再望满庭灯火间错落树与花,夜风偶起沐芬芳,神怡下慢声:
“你未出阁,就还是顾家人,亲姑姑不在团聚之列么?”
出阁二字如今亦成了全家人的心头刺。淳风一想回灵华殿也无事,夕岭总陪朝朝真有些半日不见如隔秋,于是同往暖阁,等云玺抱孩子过来逗弄。
阮雪音以为她带来的都是点心。
也确有葱煎包、三鲜豆皮和蜜糖山楂裹。
但那盘油亮的黄瓜紫苏爆鳝段。她咽了咽口水,眼有些直望淳风:“这时节——”
“南边运来的吧。”淳风一想冬未尽,新鲜的鳝确难得,“沈疾重伤,九哥吩咐一应用度皆按宫里的来,”
话未说完便知露馅,她噤声看地面。
阮雪音与顾星朗对视一眼。
“嗯。”顾星朗声平平,“又有几日没去看了,他恢复得如何?”
淳风遂沉住气大致说来,生怕顾星朗再叨叨婚事似的,紧接着道:“去秋同九哥请过戍边的事,仍作数吧?”
对面两人总以为经此一役她与沈疾要旧情复燃。
阮雪音默拈了枚山楂裹嘴里嚼,顾星朗稍思忖道:
“戍边不是你想的那样,很苦。寻常人家的男子呆久了尚觉煎熬,更况你是女子,还是从小养在金玉窝里的公主。”
淳风是去过北境也在南境军营里住过的,那年沈疾还是在南境月夜下跟她求的婚。
但随主君临时下榻和真的入军中驻扎,显然是两码事。她其实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适应、长待乃至加入作战终成一名女将士。
可总要试试吧。不迈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后文。
顾星朗瞧她坚定,再道:“军中皆为男子,你是公主,他们自以护你为首任,安危倒在次要。但日常起居,实在很不方便。”便瞧外头门边立的阿忆,“她跟你去么?”
淳风点头:“我这两年骑射她总跟着,驭马算是会了,其他技艺,真去了,军中无聊也只能日日练这些个。问过,她愿意的。”
关于阿忆,阮雪音一直有个疑问。当初顾星朗护女君回国半路失踪,霁都城内尤其禁军营中初起流言,淳风听闻了要回宫,被纪齐拦截最后决定往夕岭,是遣了阿忆仍回皇宫给自己报信的。
但她那晚没收到信也没见过这姑娘。淳风去了夕岭,这消息还是后来涤砚接小漠传信方禀报的。
不得不说小漠审慎完全继承了顾星朗,哪怕淳风言已嘱阿忆回宫报,他仍选择“多此一举”。
所以阿忆究竟是哪天回的宫呢?若当晚便回了,为何没来报呢?
十二月淳风忙着料理沈疾难得见,后来自己忙着生养孩子也没功夫问。早该问了。
“棠梨。”遂扬声唤,“你们分头去看看,云玺怎么还没把公主抱过来,再添壶热酒,醉花阴吧,君上和殿下要喝。”
门口拢共只站了棠梨和阿忆,这般说是将两人都支开了。
再低声也怕有耳。阮雪音眼瞧外间空旷确定稳妥,方详问淳风。
“她说当晚回去,被宫门卫拦了。”显然淳风已经问过。
“哪个门的宫门卫?”
“长信门?好像是。”
长信门最偏,昔年淳风出宫、阮雪音出宫、竞庭歌坐月毕悄出宫,都走这道门。
那夜城中不宁、群臣去了相国府请命未遂又往皇宫请战,她一个婢子,选走偏门正常,被拦下也正常。
且时至今日回头看,她禀与没禀并未导致任何结果,只因整局中主要的几位弈棋者包括阮雪音自己,都在每个节点上做了最明智的决策——猜中对方可能的盘算而提前筑好护城河。
也就没给许多错误发生的机会。但显然,对手在排布之时是将所有可能都划在局中的。
棋子各就各位在那里。只看事情最终会奔着哪条路去、会碰到哪几枚棋子罢了。
阿忆这环存疑窦,那么她便很可能,是一枚就了位却最终没被用到的棋子。
如果那晚纪桓在相府,或者群臣入宫请战没被阮雪音力压住、最终派出的不是五万而是二十万精兵南下,那么霁都之后的形势会完全不同,整局的走向也会改变。那姑娘回没回宫禀没禀,就有可能,会导致某个结果。
这些顾星朗是只知大概不谙细节的。但听阮雪音此刻故意清了场切切问淳风,也知还有人有事有疑点,值得推敲。
云玺便在这时候抱着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