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自然仿如他家人。
顾淳风听不惯,两步过去强行从他手里接了托盘,“要你来照顾。”
“我不照顾你照顾?虚得什么似的,讲半天话还不是我想着她吃喝。便是你哥在,也不一定有我做得好。那小子,养尊处优惯了,再体贴也不过交代下面人照顾。”
倒是实话。顾淳风语塞,嘴上自不肯认,放好托盘扶了阮雪音坐下。
刚看过死人闻过味儿,又兼身子虚,根本也吃不动。但总要进些下肚方能撑着应对。阮雪音勉强喝几口清粥,夹半筷子小菜尝,不知其味。
“把汤喝了,补气。油都撇干净了,不腻。”上官宴瞧她吃得费劲,蹙眉,一指旁边小盅。
阮雪音不惯被一群人盯着吃饭,揭了盅盖小口喝,确实清爽,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别继续了。你们几个,从哪来回哪去,我也要撤了。”
三人闻言皆是一滞。
“出事了?”
“你还知道啊。”上官宴斜睨阮雪音,犹豫一瞬,“你在临自跟令狐邈究竟怎么谈的?和段家老头儿又合谋排的什么局?”
阮雪音放下手中匙,彻底失了胃口,“洛王动手了?”
“圣旨到了临自,让洛王去韵水,说是有事相商。”
“什么时候?”
“今晨。”
“举国皆知了?”
“暂时还没有。”上官宴答完方反应,定看一瞬阮雪音。
阮雪音也定看他。
产业遍青川,耳目遍青川,他拿消息的速度恐怕并不比顾星朗慢,此一项早已谈话往来过,此刻不过是确认。
“洛王不敢去?”她继续问。
“应该吧。”上官宴漫不经心,重坐回紫檀木案后面单手拨琴,“总之这会儿还没动身。你的汤要凉了,喝。”
盛夏时节岂会凉。阮雪音不转话头,“他在北境的兵动了么?”
“我怎么知道?”
阮雪音保持目光。
上官宴败下阵来:“还没。”
顾星朗的兵就位了么?一千人而已,从南境调派,随时可发。她不动声色看一眼沈疾。
沈疾没接。
“安王妃高义搭救,我该登门拜谢。”她忽道。
安王府还是昨日的安王府,相似的时间,同样的景致与花香。韵水与临自皆动,这里还如桃源。
“我这么个不出门的,还以为没人认得。”不在八角亭,却在一间凉室,室中冰鉴内瓜果流丽,幽荡贝罗香。
阮雪音总觉得这香气与寻常贝罗香不同,仿佛熟悉,又一时辨不出因果。
“若非王妃及时出手,还不知要闹到怎样田地。”
安王妃笑笑,“不至于立时殒命,只是醒不过来。”
看似端和,却是个清冷性子,倒对自己的路。阮雪音一壁想,再道:
“醒来之后听闻,此毒连曲京城内几位名医都不识得,王妃倒会看还会治。”
“很多年不动手了,生疏。好在方子记得,药材也有,施针的时候有一处没扎好,见了点血,在你后腰上。”安王妃拿一颗鲜莲子慢剥,“刚摘来的,不知姑娘喜不喜欢。”
崟国没有夏食鲜莲子的传统,祁国有,阮雪音并不喜欢,还是拿起那支碧绿莲蓬也扣下来一颗剥。
“我习医早,学成之后,狠用了几年,然后金盆洗手,再不行医。”却听对方继续。
“为何?”
安王妃看她一眼,“事情做完了,还留着本事,叫做不惜命。”
阮雪音眉心跳了跳。“听闻王妃母家在韵水。”韵水王氏,临出门前她找上官宴确认过。
“姑娘开始查我了。”
“不敢。只是凤凰泣乃秘药,王妃却通晓,是过去常出入皇宫?”
安王妃剥莲子的手顿了顿,或该说抖了抖,极微,抬眼看阮雪音时神色也有些不同,“姑娘是崟国人,常居苍梧,也识凤凰泣。”
阮雪音稍踟蹰,认真盯对方面上变化于微处,一字字慢道:“家师也习医,尤擅药。”
“惢姬大人竟通医药。”
她表情极难读。欣慰,沉重,释然,哀戚,又仿佛喜悦?
也可能都没有。阮雪音持续盯着那张脸。可能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安王妃二十岁自韵水嫁入曲京,二十岁前在母家的生活也一定有据可查。
为何会有这么多对不上甚至根本不可能的时间矛盾。
又为何会有这么多强而有力、难以用其他原因解释的事实巧合。
如果不是东宫药园,这些巧合的起点又是什么。
“我五岁入师门,”身子乏脑力弱,险些说错,她提醒自己是竞庭歌,“常随老师打理药园,虽不像师姐那般精习,到底知道些。我一直以为,老师在用药方面独到,天下间少有人能及。下山之后却发现,同样独到的,不止老师一位。”
“珮夫人上月在鸣銮殿上与瑾夫人当场对药理的事,我也听说了。”安王妃淡笑,“江山代有才人出。”
对方于药园二字没什么反应。说及自己和上官妧时也很平淡。
探不下去了。阮雪音转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