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意气风发的唐相胡子拉碴地坐在坚硬的椅子上,鼻间不再是辣香的黄花梨,他从出生起便是锦衣玉食,其后步步高升,直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身为太师时无人不敬仰,自打成为左相,他的前程便犹如飞流直瀑,一路往下。
如今见到白北堂前来,他双眼终于冒出些许精光,激动道:“你可算来了,外面的情况如何,陛下为何还不召见本相,都是妄加之罪,岂能相认!”
白北堂终是有几分心虚,将那账本放到唐相面前,起身后退作了一个揖:“恩师,学生余生名声利益皆系于陛下一人,不得不从,先生勿怪。”
唐相哪知晓风云变化,见他此状心生不妙,待拿起那账本,面色大变:“这是!”
他虽年事已高,却精明得很,亲自过手的东西更不会相忘,他早些靠着职权替唐家牟过不少利,但其后并不稀罕那些东西便将一切痕迹毁去,包括这账本。
原本已经烧掉的东西再度出现,眼前所站之人又是曾经最信任的门生,有何想不明白?
“你何时下手偷换出来,这么多年隐忍而不发,现在却想落井下石?”唐相的脸抽动着:“白北堂,你意欲何为?!”
白北堂已经豁出去了,这恩师不干净,他又何尝不是一身泥,若不能如陛下所愿,他白家也要跟着陪葬:“恩师,事已至此,您想想夫人,想想幼子,还有您的女儿、外孙。”
唐相五胆俱裂,双目几欲裂开,他突然拿起这账本,疯了一般撕起来,见其零碎,才大笑道:“此又如何?“
“恩师未免太天真了,早朝之时三司便已验过,均已认可,陛下已经过目,确为罪证。”
白北堂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缓地说道:“恩师何必苦撑,事情到此地步,还看不出来陛下意欲何为吗?恩师眼下已经无路可走,且看如何保全家人与同宗。”
宗族,唐家是大宗族,比陈家规模更大的宗族,满门性命哪,何止他相府上下?
白北堂同是宗族出身,自是知道何为命门。
唐相定定地看着他,不复刚才急切,突然缓缓落座,一字一句地说道:“三罪压身,前两桩为妄加之罪,此一桩为陈案,本相若不认,均为死案!”
白北堂微微耸眉,恰如陛下所想,唐相果真有此一念,他缓缓地叹口气:“恩师素来才思敏捷,确如恩师所说,皆为死案,那便无限期拖下去,恩师长困于此。”
唐相眼皮微抬,似是想到甚可怖之事,白北堂突然低语道:“恩师可还记得那刑部密室?”
原本还端坐着的唐相突双眼微红,手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他手指轻颤:“你,他,陛下竟是如此无情,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白北堂默然不语,陛下的用意如此明显,何需多说?
“莫非此前那天机图还有飞龙军指令均是陛下指使?”唐相自知大势已去,不由得不多想,自从那天机图出现,事情就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均非他所预料。
白北堂来并非是要听唐相告冤,又听到唐相说道:“北堂,你此举却是替陛下助了力,但也等同于告知众人你知晓我当年所为,此是双刃剑,可要用好了。”
“今日悬我颈间之利剑,他日也有可能悬于你顶。”唐相突然变得平静:“北堂,你我师徒一场,万没想到这最后一剑出自你手。”
白北堂微微低头,看上去依旧恭敬:“恩师,入了这名利场无人可以全身而退,学生身后也有白家上下,还有陛下皇威需得忌惮,恩师这大半生享尽荣华,也值了。”
唐相知晓这回纵是使尽全身解数也不得逃脱,就算不能定罪便是幽禁,他才入这里多久便折磨得腮下见骨,如今白北堂又参他一状,再来一罪!
可恶啊可恶,究竟是何人献来天机图害他至此,一思及这事情开端,均是天机图惹的祸!
“若天要亡我便罢了,此是人祸,人祸啊!”唐相哈哈大笑着,已然没有怨恨白北堂的意思,若真要怪,便要怪这天机图来得不明不白,将他陷害至此。
白北堂见唐相心智溃败,就知道事情成了大半,他忙低声说道:“夫人这些时日为了恩师东奔西走,可惜成效不大,就连太傅大人也避之不及,恩师还是再思量思量。”
看着已成碎屑的账本,白北堂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心中苦涩,其实将证物带至疑犯面前哪合规矩,但这是元帝亲自下的令,陛下更言若是唐相将其毁了也无所谓。
显然,陛下对唐相甚是了解,对其软肋更是清楚。
恩师有一点说得对,这最后一剑若是他刺出去的,未来这一剑也有可能悬于他之顶。
“北堂,此番你出卖于我,到底为何?”唐相说道:“陛下扶植你为副相,明摆着就是要与我过不去,故意挑拨,你明明知道如此,为何要中他的计!”
唐相红着双眼道:“你若聪明一些再等等便好,待我安置好了幼子,年事已高,何尝没有你的前途,你究竟是为何?”
“贪权窃柄,卖官鬻爵”八个字闪现在白北堂脑海中,他不禁愤恨道:“恩师何出此言,您老人家身陷囹圄,还要将学生拉入这滩浑水中,竟告学生贪权窃柄,卖官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