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夏夜聒噪的金蝉在这片区域也没了声响,薄暮冥冥下带着淡淡青古味,幽林深处有流水的声音,是发自后面山头的一股小泉,有梯瀑。
上流水域,一会叮铃叮铃,一会咕咚咕咚,像在碰铃又似铜窑倒扣注水,打破了这像乱葬岗般四野阒然的丛林深处。
沿着下流水域一路直上,有血渍,似滴落,似脚印。
少女脚踝、手腕处各有只鬼火闪蝶环绕,轨迹呈淡紫色。她赤脚踏入浅泉,水位至脚踝,脚踝处各有一个无链枷锁,带刺,嵌入皮肤,寒气逼上,水冰刺骨。
蹲下,沾在发尾上的血红色,迅速染尽清泉,顺着梯瀑往下,逐渐消淡。
叮铃声愈来愈近,像小孩在奔跑的声音,很是清脆。
“以汐姐姐!以汐姐姐!”
夹着些许冷蓝的银白长发还滴着水,但刚才那浓重的血腥味已经退去,姮以汐闻声望去,淡淡道:“何事?”
那孩童头顶扎着一束小辫,大概七八岁的模样,只见她笑逐颜开地喘着气,费力地爬上泉边大石,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明日我就能去孟婆桥啦!”
“恭喜。”
姮以汐没有看那孩童,只是微微抬头,用手随意束起过肩长发,发绳是她刚才在路上随手择的一根软藤。
“以汐姐姐在这鬼界呆了多久呀?”
月光如银,树荫隙透,白皙秀颀,袖至七分,碧穹色膝长烟罗衫,沐迎微风。
姮以汐脖上系着一圈红色颈绸,冷眉间,带着些许娴静和安详。
她对岁月轮回早已释然,转身回眸望着那孩子,道:“六百多年。”
“哇!”孩童跳下了大石,叮铃声再次响起,“阿灵在鬼界呆两百多年了,还记得阿灵死时是嘉庆二十三年,姐姐经常去人界,可知现在人界是哪朝哪代?不知道阿灵下辈子的运气如何,能不能投个好人家。”
“两百多年你都没去过人界么?”
“阿灵哪有钱去什么人界呀……”
“已经没有朝代了。”姮以汐捏起环绕着手腕的鬼火闪蝶,放在阿灵耳边,照亮了阿灵精巧的右耳,她说话一贯平静,淡得很,“阿灵来鬼界时,可才髫年之时?”
阿灵的眼睛本还灵动得很,此刻渐渐变得有些黯沉,她再次爬上大石,微微摇着双脚,发出叮铃声,语气有些饮泣吞声,“恩,那天阿灵和弟弟同娘亲去江宁探望爹爹,怎知半路遇到山贼.......”
“会投到好人家的。”
叮铃声变得欢快了,阿灵破涕一笑,道:“恩!以汐姐姐为什么六百多年了还留在鬼界呢?是挂不到号吗?阿灵两百多年才排上已经是很久的了,好多当时跟我一起来的,五十年一百年就排上了。”
姮以汐没有回应,踏上泉边的石路,鬼火闪蝶伴两侧撩亮深林。
此蝶翼如蔚海,镶涌白浪,似静谧深夜中繁星点缀。
身影翩跹,色纹梦幻,前翅两端的蓝色呈深湛浅不断变化,翅面如碧空上嵌串浮云光环。
展翅似雀屏,远望似鬼火。
故称,鬼火闪蝶。
“以汐姐姐,喝了孟婆汤,就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吗?”阿灵迈开小腿,跟在姮以汐身后,她脚踝处系着的那串红绳铃铛,碰撞得甚是清脆。
姮以汐淡淡道:“恩。”
阿灵抬起头,看着以汐姐姐冷冷的背,伸出稚嫩的小手,指尖碰了碰姮以汐碧穹色的烟罗衫,圆鼓鼓的脸颊上,神情十分认真,道:“以汐姐姐生前叫什么?如果阿灵还能记得以汐姐姐的话,就定帮以汐姐姐立碑烧钱!”
“阿灵死后没人为你立碑么?”
“没有,不知道爹爹为什么没有给阿灵、弟弟和娘亲立碑,也许爹爹不知道阿灵、弟弟和娘亲已逝了吧。”
叮铃声的波动频率变慢了,听上去还有些沉重。
“明日几时的投点?”姮以汐问。
“卯时。”死前若存留着孩童的心智,就算是呆在鬼界多少年,她都如孩童般,脾性直快,“阿灵会在明日人界破晓之时,第一声啼哭哦!以汐姐姐会来看阿灵出生吗?”
姮以汐推开门,屋内的陈设简洁单一,还带着些许民国风味的老气,阿灵从未见过这样的家具陈设,睁大了双眼,道:“以汐姐姐!现在人界的屋子都是这个模样吗?”
“不是。”
这屋子是民国时期,阎冥赐给她的,对于姮以汐来说,还没百年的东西都不算太旧,便也懒得跟上人界频繁更替的新鲜事物。
*
深夜,白墙上映着两个盘坐的人影,随着屏幕上光的变动,整个房间四壁色泽深浅不断忽闪着。
寇久眼神已经扑朔迷离,靠坐在扶修身旁,抓着那魅惑的红袖,一副就算绳锯木断也要咬牙坚持的神情,双眼直勾勾盯着屏幕里那挪动的细肢。
两位男妖,深更半夜不睡觉,撑着眼皮,盯着屏幕里的小姐姐,咽口水。
寇久痴痴道:“窈窕淑女,求之爱之。”
扶修幽幽道:“看着就很好吃。”
寇久凉薄地冷撇一眼,一副伪仙清高之气,慎慎道:“少爷,您能不能像个男妖?”
“你对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