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真正身处在任务舱里的楚八荒清楚地听见曾经的自己，用极清浅的声音低语着。
“千载万世，莫要相见。”
话音刚落，天空上凭空多出一道裂隙，裂隙里照出刺眼的光芒洒在荒原上的所有人身上。
光芒再度消失的时候，楚八荒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原本想上前阻止她的赵宣脚步才堪堪抬起便僵在了原地，随即七窍流血，缓缓跪倒在地。
一道高大的身影远远奔赴而来，却也在光芒照下的时候猛地僵住了身躯。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八荒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那道瘦弱的身躯，是他追寻了上千年都没能找到的身影。
可是就在此时，就在他的眼前，她消失了。
荒原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机械的声音从缓缓收拢的裂缝中传来，替代天道宣布了他们的罪行。
“诛神之罪，百世轮回而赎。”
在场的妖物纷纷挣扎哀嚎着，扭曲着消散在了风中。
而赵宣在下一刻，整个人便来到了一个空旷的玻璃密室之中。
楚八荒和好大儿都认出了，那是管理局的禁闭室。
他的眼中有慌乱，但整个人却依然保持着镇定，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薄怒的威压。
“你是何人，想从我手中得到什么？”
那是长期居于上位者的位置才会养出的习惯。
其实就连楚八荒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他和小的时候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长大后的赵宣有野心，有实力，也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和狠辣。
他其实是一个很适合干大事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长期执着于成神这条路，他完全有能力从他叔叔的手中将原本属于他父亲的江山夺回来。
可能人都是这样吧，在见识到了更有吸引力的力量之后，皇权也算不得是多大的诱惑了。
可赵宣的恐慌没有得到回答。
无数只机械手臂从地下伸展出来，将他的四肢牢牢控制住。
一个泛着冰冷机械寒光的头盔套到了他的头上，当指示灯亮起的时候，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然后缓慢的，变成了空洞的茫然。
熟悉的电子声响起，说明了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记忆清洗中——”
“记忆已消除，接入主系统数据——”
“数据接入成功。”
禁闭室的门终于打开，有人推着一个营养舱走了进来。
他们默不作声地把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的赵宣放入了营养舱之中，阖上了盖子，径直将他推了出去。
那个盖子上面还有一个标号，8768。
好大儿不知道何时已经彻底止住了哽咽，怔愣地看着赵宣被推走，又怔愣地将目光移到了楚八荒的脸上。
小小的统像是世界观崩塌了一般，用缥缈的声音轻轻道：“8978？”
楚八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好大儿也没想着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只是用染上了哭腔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8768。”
那是它的编号啊。
是它在被楚八荒挑中并且命名之前，独属于它的系统编号。
它怎么会忘记呢？
在数据库里被楚八荒选走的那一天，它用激动雀跃的声音，对着眼前那个神情复杂的少女自我介绍：“你好呀，8768号系统为您服务~”
那个时候的它怎么可能知道，楚八荒看着自己的目光为什么那么奇怪。
现在它终于知道了，那些她不愿回想的过去，那些讳莫如深的经历，原来都是它一手造成的啊。
可是怎么会是它呢？
那个面无表情地折断阿荒的四肢，将她浸泡在冰水里冻得僵硬又架在炭火上烘烤，把她埋在土地里，亲手在头顶上开个伤口，往里面灌水银，听着楚八荒一次次惨烈哀嚎而无动于衷的男人，怎么会是它呢？
怎么就，会是它呢？
它那具借由系统模拟出来的小小身躯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在了圆滚滚的脸蛋上，无助地看着自己胖嘟嘟的小手。
“阿荒，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那样对你的，我最多、最多就是悄悄偷拿你一点积分买皮肤，我没有想过要害你的。”
那是阿荒啊，是世界上最好的伙伴，是永远都值得信赖的朋友。
是它当初被下放之后权限全封了，宁愿自我损毁也想要帮助她完成任务的那个人啊。
他怎么舍得这样对她的呢？
楚八荒低下头，看着那个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小朋友，轻轻叹了一口气蹲到它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
“我知道的，好大儿不是赵宣。”
他被洗去记忆，彻彻底底忘记了过往，再也不会想起曾经的那些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