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情如果换个角度代入身份,她就能理解了。
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孟繁辛,她大概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唯一一个可能有办法救他的人吧。
见到楚八荒这样的动作,赵家娘子眼中的光慢慢的熄灭了。
她怔然回过头去看向榻上的赵梁,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夫君,你若当真这样难受,便不必硬撑着了。”
“我会照顾好阿宣,你放心去。但也别走太快了,我怕日后追不上你。”
她这一生过得跌宕起伏。
自幼出生在咸阳宫里,有着兄长和阿父的庇护,便养成了胆小文静的柔弱性格。
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会这么一帆风顺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做一个深宅妇人,待到阿兄继位了,了不起再多一个大秦长公主的虚名罢了。
金戈铁马,征战杀伐,那是离她极为遥远的事情。
她这一生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在十四岁那一年,听闻了秦国最勇猛的那位将军进宫了,特意没有带侍女,悄悄一个人绕了远路,想要看一看那个传说豹眼虎目杀人如麻的凶神长什么样子。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传闻中的将军没有见到,反而和他身边的副将撞了个满怀。
这名出身秦王室偏远血脉的年轻男子笑嘻嘻地扶住了慌张的年轻公主,大概是怕她不自在,浑不在意地叫了她一声“小妹”。
那个时候的公主大概没有想到,这个人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夫婿吧。
大秦最尊贵的公主,哪有下嫁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副将的道理?
再后来啊……就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了。
她的阿父在薨世前大概也没有想到,竟会有奸人胆大包天篡改遗诏,扶持了她那位残暴凶狠的哥哥上位,而杀害自己仁慈宽厚,所有人都期盼着会成为一代明君的阿兄吧。
三十多位兄弟姊妹无一例外,尽数被残暴的新君屠戮殆尽了。
只有她,凭着忠心的侍女和阿兄的谋士们拼死相护,假死逃离了那座吃人的城。
她见到了阿兄将独子托付的那位将军,也见到了将军身边那个熟悉的副将。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嫁给了赵梁,成为了他的妻。
只有在成亲的那一晚,于简陋的洞房里,她像是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也为了不让赵梁看低了自己,赌着一口气般立下了规矩。
“我日后绝不会再生养,只将阿宣当做自己的亲骨肉来抚养,你若不愿,我也是不强求的。”
赵梁竟然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她以为他是在糊弄自己,日后一定会矢口反悔,便暗暗在心里和他存了较劲的心思。
却没有想到,这劲一较就是一生。
这么多年来,他的确将阿宣当做亲子一般抚养,从未提过要再生一个孩子的要求,也从来没有动过花花肠子,在外面沾花惹草。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慢悠悠地走了十几年。
直到今天,直到赵梁可能再也不会醒来,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就好像只要有他在,再难的日子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苦了。
因为风雨都被人挡去,所以总以为日子还很长,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能让她慢慢去补偿心中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愧疚。
赵梁当然没有回应她。
赵宣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时从人群中走出来,固执而倔强地跪在赵梁的榻前,不知是在和谁赌气。
便是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在一室寂静中反而显得极其突出。
“要是实在没法子了……倒不如试试冲喜呢?”
赵家娘子猛地抬头朝说话的人望去,像是捕食的猎犬一般,眼中满是决然孤勇。
“你说什么?谁冲喜!”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她见周围的人都望向她,一时也涨红了脸,毫不胆怯地与赵家娘子对视了回去。
“你家阿宣反正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既然赵大哥病得这样严重,倒不如试试冲喜这个法子呢?”
“你们还莫不信,我家祖父当年从山上滚了下来砸到了头,看过的人都说不行了,便是我爹不死心,想着用冲喜的法子试一试与我娘成了亲,不成想祖父过了一个月就能下地了,后来生生又熬了十余年呢!”
这真实的例子一举,在场的众人就都信了七八成,七嘴八舌地纷纷向赵家娘子进言献策。
“这还真是个法子,我瞧着阿宣也该相看人家了,倒不如试一试,兴许管用呢?”
“可不是说!这世上的事啊,神神鬼鬼的说不清,但有的时候偏就起了作用呢!”
“那可得抓紧着些了,只希望赵大哥能多撑些时日呢!”
他们吵闹归吵闹,孟繁辛却并不帮赵家娘子做决定,轻轻捏了捏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