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毫不在意——反正也带不走,在意也没用。
但在萧迩看来,这两位年轻人,却是如今这个追名逐利时代中难得的一股清流。
他又和景星阑聊了几句,内心的满意几乎都快写在脸上了。尽管萧迩对于乔镜更感兴趣,奈何乔镜的话实在是太少了,萧迩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和看上去更淡定从容一些的景星阑沟通。
结果越聊他越纠结,景星阑谈吐不俗,见识广泛,在某些方面还有十分独到的见解。萧迩觉得这样的人才做官一定能造福一方,但又不忍心打搅他们宁静的生活,因此一直在试探景星阑是否有做官的意图,倒是在某些方面和梁帝有了共同的心声。
“萧大人说笑了,”景星阑轻描淡写地婉拒了他的试探,之前萧迩已经主动自报家门了,作为大梁名声赫赫的大儒,景星阑自然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大名,“您自己不也不愿意入朝为官吗?否则现在就不会同我们坐在这处京郊小院中了。”
“唉,我跟你们不同,我都一把年纪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写写书,其他便再无打算了。”萧迩叹道,“但陛下一直催我出仕,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推辞了。”
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我不乐意”,长吁短叹的模样把小童看得一身冷汗:“大人,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萧迩这人不愿意也不适合做官,就连他一个小童都看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如此执着,甚至不惜三番五次邀请。
乔镜看了看天色,眼神泄露出一丝焦急,距离宫中使者来报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算算时间,如果梁帝是坐马车来的话,应该也快到了吧?
“萧大人,”他觉得不能再把这个烫手山芋留在家里了,出声道,“抱歉招待不周,但马上家中要来客人,还望见谅。”
萧迩自然不会责怪他,毕竟是自己先突然上门的。他听出了乔镜语气中的为难,笑了笑放下茶杯,刚要起身告辞,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皇弟,好久不见!朕想死你们了!”
他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乐颠颠骑着马过来的梁帝,后面还跟着一个脸色惶恐要死要活的大太监,也骑着一匹马。
“…………”
两个本来约好时间在宫中会面的人,如今一个坐在院子里,一个骑在马背上,两两相望,相顾无言,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不是,你/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萧迩只一秒就反应过来刚才梁帝是在冲着谁喊“皇弟”,霍然转头,死死地盯着一脸无奈的景星阑,不可置信道:“您难道是……景王爷?”
景星阑:“是啊。”
但现在更重要的并不是景星阑的身份,梁帝居高临下地瞪着这个狡猾奸诈的老家伙,质问道:“你不该在进宫的路上吗?”
“陛下说的是,”萧迩立刻不甘示弱地反问道,“可陛下您怎么也在这儿呢?”
梁帝沉默了。
他能说自己是因为萧迩几次拒绝朝廷的邀请,早就心生不满,想着晾对方半天挫挫这老家伙的嚣张气焰,所以才会来云茶村找景星阑喝茶的吗?
这对君臣内心有鬼,而且都对彼此的心思都心知肚明,于是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乔镜还又回屋里给梁帝搬了一个椅子来。
于是聊天继续。
但谁知道,梁帝刚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对他说:“你那本《云茶山居》写得不错,朕看了几遍,在村中小住过一段时间后更觉趣味横生,有考虑过继续出第二册吗?”
前不久还觉得此地人杰地灵的萧迩在遭受接二连三的冲击后,整个人都快麻木了,他的目光落在面色僵硬的乔镜身上,扯了扯嘴角问道:“你就是晏河清?”
乔镜:“……是。”
很好,他面无表情地想,现在院子里尴尬的人变成三个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梁帝诧异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堵在胸口的那口郁气也登时一散而空,“萧迩啊萧迩,亏你还在给朕的回信里说自己只想过云茶居士一样的神仙日子,如今神仙就坐你面前,你倒是认不出来了!”
因为《云茶山居》这本书乔镜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全篇都没出现过主角的人名,所以在出版后,读者们便把这位主角称之为“云茶居士”,连带着云茶村这个刚刚被梁帝赐名的小地方,名声也逐渐开始远播四方了。
听到梁帝的话,萧迩有些尴尬,但他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儒,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还冲几人自嘲笑道:“陛下说的是,臣是上了年纪了,老糊涂了。”
“唉,可别,”梁帝忙道,“咱们还不是君臣关系呢。萧迩,你也跟朕说老实话吧,你这次进京,究竟打不打算做官?”
他之所以对萧迩如此心心念念,还是梁帝年轻时萧迩给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子幕僚,而且此事鲜有人知——这也解释了萧迩一生未曾入朝为官,却会在梁帝面前口称臣、梁帝也对他颇为信任的原因。
萧迩张了张嘴:“陛下,我……”
他欲言又止,梁帝也看出来了他的态度,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朕也死心了。只是你可知,为何这次朕非得让你进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