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紧急,已然不是能再僵持的时候。
吴越使臣以头叩地,言辞恳切道:“梁地与吴越乃姻亲关系,王爷已然攻下湖州城,吾国国君如今已悔过,百姓何其无辜,恳请王爷收兵。”
萧誉坐于案几之后,沉默不语,好半晌,手指轻敲案几,眼眸微抬,神色极淡,望向跪于地上的吴越使臣,语速缓缓道:“你前来此地,是奉魏太傅之命?”
吴越使臣身子立时一僵,而后嘴角轻抿,低声开口道:“不敢欺瞒王爷,吾国国君钱褚尚在昏厥,臣下确实是奉魏太傅之命前来。”
萧誉身子微微后靠,长腿肆意一伸,望着他的眼神,却隐含凌厉,只继续冷笑着开口道:“吴越几次三番挑衅于梁地,你便是想用三言两语,就让我梁地退兵?”
他声音发沉,不过微微一顿,便又继续开口道:“你何来的胆量,敢提如此要求?”
吴越使臣身子发颤,额上都是一层冷汗,仰起头看向萧誉,压下心中慌乱,尽量镇定的开口道:“王爷容禀,幽州会盟刚刚结束,诸国达成盟约,当此之际,天下太平,梁地若不撤兵,战火四起,引起动乱,岂非有损幽州会盟威信。”
他说着,声音渐低,只觉得脊背一时发寒。
案几后,萧誉望着他,浑身戾气。
屏风后,床榻上,阿蛮已然清醒了过来,缓了片刻,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营帐内响起,一时间,顾不得还在昏昏沉沉,她偏过头,动作缓慢的坐起了身。
案几后,萧誉盯着地上跪着的吴越使臣,好一会儿,嗤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尔等来求吾命梁军退兵,倒是为梁地着想?”
他说着,一双眸子迸发出毫不掩藏的杀意,忽而起身,行至使臣面前,手按腰间佩剑,低头俯视其面容,再次冷笑道:“你当真好大的胆。”
吴越使臣额上冒出冷汗,只觉河东王北方霸主之名,果真名不虚传,不过区区几句话,便让他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杀意。
但很快,他再次以头抢地,声音发颤道:“臣下生于西都城,长于西都城,少年时,也曾在诸国游学,更见识过梁地的强盛,蜀地的繁华,楚地的广袤,宋州的富庶,甚而感叹过自己国家如此弱小,竟只能处处仰人鼻息,一度因自己是吴越臣民而觉卑微。”
他说着,慢慢抬起头看,神色坚毅,望向萧誉,再次开口道:“然则,臣下回吴越,却觉百姓亲切,故土难离,家人妻子皆陪伴在侧,此乃家国。他处再好,亦是他乡。”
萧誉眸色一时发沉,摩挲腰间佩剑的动作一时停住。
屏风后,阿蛮睫毛轻颤,眼眶一时发红。
吴越使臣见萧誉并不出声,忍不住继续开口道:“当是时,臣下游学归来,回到吴越,去拜见魏太傅,以求其能解吾心中之惑。阿蛮郡主立于太傅身侧,便只说,陆放翁曾言‘位卑未敢忘忧国’,倘若吴越臣民人人皆如臣之所想,因自己是吴越臣民,而觉卑微,那必将国之不国。”
他因情绪激动,声音颇有些发哑,缓了片刻,才又继续开口道:“臣又问,国之不国又将如何?阿蛮郡主回臣,国之不国,何以为家,且子不嫌母。臣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竟不如小郡主,自愧不如。”
萧誉听他提起阿蛮,眼眸微抬,不过片刻,声音发沉道:“你意欲如何?”
屏风后,阿蛮已然眼眶湿润,她并不敢发出声响,就连嗓子发痒,也硬生生忍着,不敢咳出声。
吴越使臣神色肃穆,跪于地上,脊背挺直,再次开口道:“王爷如何才能收兵。”
萧誉定定看他片刻,忽而沉声开口道:“你不怕吾斩杀你于此?”
吴越使臣不过微顿,而后很快答他道:“既来此,便不惧生死。”
萧誉一时间,眼眸微眯,凝视他片刻,才语速缓缓开口道:“吾欲取吴越。”
屏风后,阿蛮身子一时发僵。
跪于地上的吴越使臣,听闻此言,脊背挺直,一声不吭,好半晌,他才手撑地,慢慢起身,声音发涩的开口道:“吾欲与吴越共存亡,王爷不肯退兵,臣下这就赶回西都城。”
他说完,再次施礼,而后转身就走。
很快,营帐内,安静下来。
萧誉在原地,站立片刻,忽而面无表情的走至屏风后,看向阿蛮。
阿蛮双手抱膝,听到声响,抬眸朝着他望过去。
她一双眼眸湿漉漉,又因生病,而身体虚弱,这般望向他,甚而带着几分无助。
萧誉就这样站在床榻前,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好半晌,声音发哑的开口道:“都听到了?”
阿蛮手心一时收紧,望着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而后一言不发,掀开被子,便要从床榻上起身。
她下床榻,并未再看他,直接从他身侧经过。
萧誉下腭一时紧绷,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偏过头看她,声音发沉的开口道:“你要去哪?”
阿蛮脚步停下,亦望向他,声音发哑道:“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