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侬软语,软糯婉转。
郭守敬抬起头,眯眼看过去,见眼前人娇软可爱,又听得她说起吴越,立时反应过来。
当下,他身子微微一顿,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来,稍稍欠身,似笑非笑道:“小郡主这般邀我私奔,王爷可曾知道?”
在他打量自己的同时,阿蛮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他衣着朴素,二十上下的年龄,面容清秀,眼眸流转灵动。实难想象,这人只凭游说,便能左右诸国大势。
阿蛮记得清楚,在那场梦境中,萧誉正为如何拿下吴国崇阳城烦恼,郭守敬毛遂自荐,单人单马径直去了吴国,对吴国君主进行游说三日三夜,从而不费一兵一卒,为其拿下了崇阳城。
现下,他面上带着笑,眼眸中却藏着一抹狐疑,可见正在暗中戒备。
阿蛮还未曾出声,竹香已然大怒,娇声呵斥道:“无耻小人,胆敢调戏河东王妃!”
郭守敬视线落在竹香脸上,打了个转儿后,又落到了阿蛮身上,见阿蛮面上冷静,丝毫未有动怒之色,才将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收了一收,将怀中酒壶和一本书放到了一旁,棉被随手一扔,起了身。
他正了正神色,先是朝着竹香服了服身,抱了抱拳道:“这位姐姐教训的是,适才是某无理了些。”
竹香脸上恼怒之色丝毫未减,只啐了他一口,哼声道:“哪个是你的姐姐,当心闪了舌头。”
郭守敬并不怒,只颇为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冲着她笑,而后才又看向阿蛮,语气郑重了些:“王妃要回吴越?”
他喜清静,平日里,除了洒扫,院子里倒是连个仆妇都没留。
阿蛮见四周无人,冲着他眼眸弯了弯,而后软声开口道:“我知先生有大才,但先生也该知道,河东王大行兵家之道,对纵横之术一概是嗤之以鼻。”
起先,郭守敬还听得面不改色,但很快,面色就难看了,只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阿蛮。
阿蛮望着他,神色极其的诚恳,眸色也澄澈至极,字斟句酌的给他分析道:“先生该知,如今天下大势,梁地称霸北方,蜀地雄踞南方,先生效力梁地,无非是想一展抱负,但如今不得重用。退一步讲,即便河东王重用先生,先生之才能,不外乎是给梁地锦上添花。”
她说着微顿,话锋一转,眼眸弯弯的继续开口道:“然则,先生到了吴越便大不同了,我阿兄定会重用先生。吴越势弱,先生若是能够凭一己之力,强我吴越国威,才真正能够在天下声名鹊起。”
郭守敬眼神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吴越小郡主,颇感有些意思,只慢吞吞的开口道:“郡主这是在游说某?”
阿蛮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笑意,低声开口道:“魏地君主曾评张仪,称其‘先生之才,天下罕匹’,如今,张仪已然老矣,先生该叫天下人知,何为天下罕匹!”
她说着,视线落在他刚刚随手放到一旁的酒壶和书上,再次开口问道:“如此,先生可曾被我说动?”
他在看的古籍,乃《战国策》,全书共三十三卷,分“东周”、“西周”、“赵”、“韩”、“燕”、“宋”、“卫”、“中山”等十二国的“策”论。
郭守敬眉梢一挑,见她看《战国策》,不由得有些稀奇,好奇问道:“郡主可是也看过这书?”
阿蛮视线收回,稍顿才回他道:“书中记录策士的政治主张和策略,尤其是游说各国的说辞及权谋智变,很是有意思。”
郭守敬不由得发怔,他本以为这吴越小郡主不过貌美,而一无是处,如今见她果然知道策士谋略之术,不得不重新考量她适才的话。
很快,他回过神,冲着阿蛮神色郑重的施礼,恭声道:“郡主之意,某已知晓。”
他现下,一时半会儿竟也难以抉择。
阿蛮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明白过来,再不多言,直接开口道:“今日入夜时分,我欲南归,等候先生佳音。”
她一路从郭守敬院子回卧房,皆都沉默不语。
竹香紧随其后,百思不得其解,分明就是看不出那郭守敬何德何能,让小郡主如此礼遇,将将要回到卧房之时,她才小声嘀咕道:“适才,那郭先生如同纨绔子弟,偏僻乖张,肆意调笑,郡主怎得还与其如此客气。”
阿蛮步伐放缓,偏过头看她,低声道:“我欲用其,游说蜀地,以牵制梁地。”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竹香就倒吸一口冷气,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好半晌,她打量完四周,才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郡主是想让蜀地出兵,攻打梁地?”
她此时倒是机灵的很。
阿蛮步伐缓缓,睫毛轻颤,漫不经心般问她道:“可有不妥?”
竹香几乎胆战心惊了,怔怔的望着她,声音干巴巴的道:“王爷要是知道,定不会轻饶郡主。”
她说着,一时心慌,傻乎乎的自己摇了摇头,急急阻止道:“不妥不妥,郡主再好生想想才是。”
阿蛮见她这般,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软声软语的哄着她道:“我定会想个明白通透,你且回去收拾行囊,入夜就走。”
她料定萧誉今夜之前,定不会赶回城内,更不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