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之亮何尝不知面前两位对黄树申委的决议很不满意,打算另砌炉灶自行调查,但官至正省讲究的是以虚击实,基本不会就某个议题硬碰硬较量,那样有失身份,也容易留下后患。
只怔了几秒钟,陶之亮很自然地说:“不单振兴领导小组要总结和反思,申委同样如此!站得高看得固然远,往往却忽略了基层操作层面的实际,难免因为信息不对称而产生似是而非的判断和结论。这样吧,我安排纪委、组织部会同乐天同志一起下去,扎扎实实做调研,齐心协力做好这篇文章!”
“感之亮同志的配合,”于道明毕竟有京都正部经历,资历和威望以及党内地位不弱于陶之亮,简明扼要道,“乐天要带好队伍,尽量别打扰铜岭县正府日常工作,低调再低调,避免外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是啊是啊,道明同志考虑得很周到。”
陶之亮道,心头却有一丝不满。
强龙不压地头蛇,陶之亮安排纪委、组织部“会同”訾乐天去铜岭,起码来讲大家都是平等的。
于道明却直接要求訾乐天“带好队”,意思是说黄树申委的人变成下属,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至于“低调再低调”简直是句废话!
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纪检室率省纪委、省组织部,这样的阵容还要加上百铁相关部门、相关领导作陪,怎么可能低调?
王尤伯一个人跑到铜岭开了几场座谈会就搅得天翻地覆!
戴计田真是时运不济啊。陶之亮暗暗叹道。
换作平时申委常委会决议相当于免死铁券,起码两三年内这一任领导在台上时不可能有人再动戴计田。
但振兴中原领导小组横空出世,尤如给黄树等六省戴了道紧箍咒,做什么事都缚手缚脚担心于道明干预。
原先省领导点过头的项目,都在领导小组等待“会办”;
原先省领导打过招呼的工程,被于道明以统筹安排的名义暂时搁置;
甚至前两年跑完所有手续的大型费用支出,财政部也打招呼要有领导小组背书,换而言之没于道明签字不行。
可于道明的字岂是随随便便签的?
两眼一抹黑,就算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费用都得反复核实、惦量再三才落笔,何况那些含糊其辞、令人如坠雾中的支出?
不过对陶之亮而言,对于戴计田就仅仅帮到这一步为止,接下来事态怎么发展不会再过问,也不会替戴计田说半句好话。
其实陶之亮对戴计田并不是很熟——全省厅级干部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个个熟?也没直接或间接受过戴计田的好处,之所以屁股坐在付叶等常委这边,根本原因与百铁张卫康等人差不多,纯粹出于“大局”和“平衡”考虑。
作为申委书计,他不能让詹印等空降派风头太盛,使得矿务派、本土干部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那样从长久来看不利于基层工作的开展。
对,就是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的问题。陶之亮选择团结大多数干部群体。
但如果——
万一戴计田真被挖到猛料,陶之亮也不会拿仕途和威信为他冒险,很简单,这就是官场。
官场从来不是赌气的地方。
以前保你,是因为我认为值得保;现在不保,因为你不值得保。就象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消息传到百铁,各方喜忧参半。
喜的是申委终于出手保下了戴计田,忧的是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振兴领导小组竟然横插一杠子继续调查,真是没完没了!
谈话规格比较高。
省纪委常务副书计亲自来到百铁向市说明情况,然后和詹印共同找戴计田深谈。
全程都是那位副书计在说,詹印没吱一个字。
副书计是奉命行事没办法,詹印却留好后手——谈话内容都留记录的,将来案情反转的话会打脸。
期间戴计田情绪很好,不停地“感谢申委”、“感谢省领导”、“感谢”、“感谢詹书计”,表示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今后决不辜负各级领导对自己的保护和期望,以忘我精神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特别是用的斗志、昂扬的精神迎接即将而来的又一轮压降产能挑战,等等。
说到这个程度,詹印还是一声不吭,倒是那位副书计实在看不下去又说了些勉励的话。
出了酒店——实质上谈话后就解除了软禁状态,有关部门交回手机,一通电话后戴计田才恍然大悟:
原来事情没有结束,振兴领导小组牵头的联合调查——不,号称调研组明天就到铜岭!
情绪瞬间从沸点降至冰点。
暗想怪不得刚才打电话邀请张卫康、姚胜平等人“小聚”并答谢,个个都支支吾吾地表示“另有活动”。都在避嫌呢。
因为于道明与方晟的关系众所周知,振兴领导小组插手戴计田贪腐事件自有脉络可寻,眼下节骨眼上不宜公开站队,宁可私底下出手相助。
二话不说,戴计田立即回到铜岭,当晚特意在机关食堂公开露面,然后吩咐第二天召开全县电视电话会议!
“主题是什么?”秘书奇怪地问,老实说这些日子跟在主子后担惊受怕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