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不说历来改制的吴起、商鞅、王安石等等都是何等下场,就说大梁向来奉行“祖宗之法不可变”,在大梁改制变法简直与太岁头上动土无异。
燕晟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师相当国那些年,难道没有动过变法改制的心思?”
说回当年,杨镇也有几分沉默。
他想起世宗过世后,他大权独揽,看着朝堂内外也有搅动山河、推陈出新的雄心壮志,然而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却被周太后唤入宫中一叙。
杨镇从未瞧得起女人,但他也不会为难宫内的孤儿寡母,失了自己风度,只得从容赴约,可没想到单刀相会的却是一场鸿门宴。
年轻的太后面见外臣,竟然不用帘布遮挡,完全不顾男女大防,将自己娇花一般的容颜无遮无掩地露出来。
杨镇大惊,垂眸敛目,拱手为礼,闷闷地说道:“臣请太后自重。”
太后轻笑道,“听说杨阁老在朝堂要改制,本宫也想着在宫内改制,这改得第一条就是撤去本宫面前这条闷热帘子,让本宫看看这江山什么模样。但听阁老的意思,本宫这改制,改得不好?”
女人懂什么朝堂上的事情,还要学他改制?简直贻笑大方!
杨镇掩盖起心中的不耐和轻蔑,摆出一副教导幼儿的模样说道:“男女大防,七岁分席,此乃圣人教诲,万万不可废。”
太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反问道:“圣人早已仙去多年,况且阁老说过世间无一成不变之法,本宫变一变,又何妨?”
杨镇有些恼了,他最厌恶蠢笨还胡搅蛮缠的女人,只得冷硬地反驳道:“圣人的道理传了百年,岂容你一个妇人改弦易辙?”
话已至此,太后也不装了,直言道:“祖宗的法制也传了百年,岂容你一个臣子修修剪剪?”
杨镇不服,据理力争道:“老臣为的是这天下万民而改制!”
太后嗤笑了一声,顶道:“少了这帘布碍眼,不知道能促成多少段良缘,本宫还为了天下儿女的着想呢!”
杨镇与一个女人说不通,只得气鼓鼓地冒出一个“你”字,终究顾念这太后的身份,不能恶言相向,只能自己憋气。
杨镇气得发抖,太后把话拉回来道:“阁老今日之愤慨,便是本宫昨日之心情,阁老可有体会?”
太后的话让杨镇慢慢缓过劲来。
太后这一招“感同身受”,不能说高妙,但也算是难得。
杨镇对太后的印象有所改观,这才意识到太后并不是寻常见识短的女子,有几分秦宣太后的风采。
杨镇从不是死脑筋的人,他意识到他可以拉拢太后入伙,这打算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却又听太后幽幽地说道:“今日阁老见本宫改制,必然觉得本宫是个水性杨花之人,百年后人评说阁老改制,会说阁老是什么样的人?”
杨镇微微一怔,只见太后绣口一吐,冒出“奸佞权臣,欺君年幼,越权犯上,罪不容赦”。
这十二个字将杨镇活活地钉在耻辱柱上。
杨镇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反驳。
读书人最重清誉,不禁是当下的好名声,还要在乎史书春秋。太后将这等威胁都说出来,杨镇如何有招架之力?
镇住杨阁老,太后又抛出橄榄枝道:“本宫知阁老向来忠心护主,一心为国,毫无私心,若非如此,先帝怎么将我们孤儿寡母托付与你。”
说起先帝,太后那明眸竟瞬间蓄满泪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
“先帝才去不到三年,我儿的国丧还未守够,阁老就让他去改先帝的法令,这不是把不孝的帽子往他头上扣吗?我儿还那么小,阁老怎么忍心啊?”
杨镇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周太后这般的美人,他被太后示弱哄得晕头转向,什么都许诺了,出宫后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太后先是装傻激怒他,再强硬威胁他,最后又示弱哄骗他,直到哄得他说出再不改制的诺言……
他进宫这一遭,从最开始就被这个太后女人玩于股掌之中,当真是大意失荆州!最毒妇人心!
可是男子汉一言九鼎,许诺不改制就不改制吧。
实话说,他杨镇也老了,留点身后名,有什么不好呢?
回想往事,杨镇只觉得自己颓颓老矣,看到燕晟如此热血沸腾,杨镇缓声劝道:
“少怀,这治国与建房并无分别,房子的四梁八柱立起来,是不能轻易改。但风雨将至,房屋摇摇欲坠,再不改可就塌了。可改还要有个好改法,否则换梁不成,屋子提前倒了,大家谁都跑不了了。”
燕晟点头,言“受教”。
“当年太后不同意变法,老夫也无能为力啊!”杨镇幽幽地说道,可琢磨来琢磨去,想起这小皇帝就是太后一手带大的,杨镇瞬间警惕道:“莫非你家小皇帝准许你改制,你才如此为她卖命?”
燕晟避而不答。
周太后那个女人已经够毒了,把自己这辈子都坑惨了,而她又亲手培养出来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毒物”,又来坑害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这不成不成!
杨镇顿时急了,殷殷地劝道:“少怀,人人都说君王一言九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