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圭终究是个坐不住凳子的顽童,虽然被燕晟所讲的兵法吸引,但听了几天也失了兴趣,想偷跑却逃不出郑卓的手掌心,没办法只得央求燕晟带他出去转转。
燕晟从来不是迂腐的老夫子,孔夫子寓教于乐的道理,他认同得很,也不过分拘着魏圭,便随着他的性子,带他出来走走。
杭州是块宝地。
若论风景,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誉,若论其史学渊源,前朝柳永有言“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若论当朝的人气,杨先生更有言“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
有幸入此繁华圣地,燕晟带魏圭去的首站,便是西湖侧的苏堤。
苏堤为苏大家第二次杭州知府时候、力主修建,堤上一草一木、一桥一景都蕴藏着苏大家的锦口绣心。每年春晓,苏堤上姹紫嫣红,六桥之上游人如织,若说“春江水暖鸭先知”,那在此便是“苏堤拂晓花先明”。
即便冬日景色寥寥,但胜在宁静致远,站在跨虹桥上极目远眺,只见湖面开阔、山色空明、远山如黛,只觉得暖阳融融,往日愁苦,皆为过眼烟云……
魏圭不是能安静下来的性子,早就顺着堤坝跑到燕晟前面去,好奇地趴在桥头看湖中的鱼儿。
忽然听到一阵二胡声开场燕晟循声望去,竟发现不远处有一座茶台,零零星星的数位茶客围着一个说书人,正等着听故事。
惊堂木一拍,咿咿呀呀的一段唱词之后,便听那说书人讲道:
“上回说到,那燕尚书力排众议,让守卫京师的将士们在西直门外排兵布阵,就等着也先来呢!而这也先刚经历紫荆关血战,士气正高涨,以为自己从此一马平川,将天下收于囊中的时候,抬头一瞧,甲光向日金鳞开,晃得睁不开眼来了,再仔细定睛一看——
“诶呦,好家伙,大梁怎么还有这么多兵!还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副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模样!有骨气!
“也先的血性也被激起来,当下就对手下兄弟们喊道:‘兄弟们,冲啊,冲破京师,吃喝,有的;玩乐,有的;女人,更是有的!’
“也先那边喊着,燕尚书也怒吼道:‘精忠之志,誓死卫国!’于是将士如破笼的猛虎一般冲了出去,两边短兵相接,血肉模糊,咱们这边得将军浴血奋战,也先的兵就像杀不完一样往前冲。
也先那边也纳闷,什么时候大梁的军队这么能打了?
可这还不算完,很快后面传来几声火炮,也先回头一瞧,不好,竟然腹背受敌了!
原来,燕尚书心中自有乾坤,早就派出一队火器军,把也先押送俘虏的营地给端了。
土木一战的俘虏本就憋着一口气,终于重归自由,自然随着大部队两面夹击!
也先虽然心有不服,但死掉这么多兵,他肉疼得很,不得已喊道:‘撤兵!撤兵!’然后带着队伍,抱头鼠窜地跑掉了。
而燕尚书又如何能放过他们,自然一路追击,一股气把也先这群虎狼赶出长城之外……”
说书人话音刚落,四下一群叫好声,魏圭也去凑热闹,笑嘻嘻地问燕晟道:“先生当年果真亲自上阵杀敌了?”
燕晟摇摇头道:“晟为三军主帅,又不是城门小将,怎么可能亲自杀敌?况且以晟的身手……”
景帝曾经的讥讽还在耳边回响道:“以先生的身手,连马都骑不稳,莫说上阵杀敌,就是杀鸡,都是大难题!”
景帝的话一如往日尖酸,但时隔多年,想起景帝的音容笑貌,燕晟心境早已平和,还多了几分怀念。
燕晟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肯定也是不能上阵杀敌的。”
魏圭有点失望道:“原来这故事不是真的。”
燕晟回答道:“当然不是真的,两军开战,怎么可能就这般简单?”
魏圭又有点好奇追问道:“那两军开战,到底是何模样?”
无知稚儿的无心一问,让燕晟的思绪回到八年前。
成百上千的铁骑俯冲下来,马蹄与大地的碰撞声势如排山倒海,震得脚下的城墙都仿佛随着大地一同共振。马蹄扬起来的尘土犹如京师初春的沙尘暴,带着自然力量独有的野性和不可控,让人为之相形见绌。
铁骑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人的力量在铁骑面前,仿佛如卵击石,渺小得不值一提。
第一次直面铁骑的威胁,燕晟眯着眼,远望着城下的尘土飞扬,他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似乎明白大梁为何会败。
毕竟血肉之躯的人类没有被逼到极处,又如何下定决心与这地崩山摧般的势力抗衡?
燕晟咬了咬牙,挥下军旗,瞬间闸门打开,城内的士卒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初冬寒风之中,执矛的士兵在西直门外一字排开,里三层外三层,牢牢地将西直门护住。一层一层的铁栅栏护在士兵前面,烧红的长矛密密麻麻地对着敌军。
士卒们视死如归地望着也先的铁骑,他们是京师的第一道防线,若铁骑俯冲下来,他们必以长矛刺伤马腹马腿,逼迫骑兵落马。
马匹冲撞的惯性根本无法避开密密麻麻的长矛,两者相撞的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