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魏圭期待的目光,燕晟只是笑了笑,品评道:“许将军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悍将。”
魏圭没听出燕晟话中有话,赞同道:“我就说我大父最厉害!”
燕晟也不反驳,反问道:“你如此推崇你的大父,那你可知许将军如何操练新兵?”
这事问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算得上有些为难。但魏淮跟着许国在军营混的时间不短,他又是痴迷于军事,自然答得出。
魏圭洋洋自得道:“我大父操练的新兵,将五军、三千、神机三军融为统一军阵,兼顾骑军、火器军与步兵,并且练兵模拟双方对阵,与战时一般无二。况且我大父军中,兵将相知,军令如山,谁也不敢不听我大父的话!”
燕晟满意地点点头,许将军忠心稳重,景帝信重许将军,的确是慧眼识人。
魏圭将所有功绩都归功于许国,郑卓有些听不下去,猛地冒出一句酸话来:“你也不问问你大父,这练军之法是谁教他的。”
魏圭听不出燕晟话中有话,并不代表他听不懂郑卓的阴阳怪气。
十岁左右的孩子正是最爱攀比抬杠的时候,容不得他人挑衅。虽然郑卓将他灰头土脸地抓过来,但他现在坐在燕晟身边,自认为进入保护区,对郑卓的酸言酸语自然不会忍着,反驳道:“我大父已经是大都督,他的练兵之法,肯定是他自己琢磨的!”
郑卓嗤笑一声,向燕晟努努嘴道:“你问问你身边的那位大人。”
魏圭不服气地转向燕晟道:“你说,我大父的练兵之法不是他的,还能是你的?”
燕晟捋了捋胡须,带着几分矜持道:“不错,这团营制的确是不才对大梁军制的一点贡献吧。”
魏圭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他质问道:“你……你不是文官吗?!”
燕晟反问道:“谁说文官不能知兵事?你熟知的诸葛武侯,难道不是武能骑马安天下、文能袖里定乾坤的文武全才吗?晟不敢自比武侯之功绩,但也知兵事。”
郑卓看不惯那小子将许国吹到天上地下无双的模样,添油加醋地泼冷水道:“你以为许国如何英勇,可当年京师保卫战,许国不过是镇守京师九门之中德胜门的小将,真正统帅此战的人,是你面前这位燕大人。”
魏圭沉默不语,他看向燕晟的目光从挑衅转为好奇,再从好奇转为向往。
魏圭两眼冒光地问道:“你真的曾统领三军,那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燕晟只得苦笑。
的确,当年他身为兵部尚书,被景帝破格授予直接统领三军之权,全权负责京师保卫战,位同副帝。
可是这表面上的风光靓丽并没有小孩子想象的那样简单和美妙。
当年内外的局势无比复杂,尤其是大军的派系纷杂混乱,有土木一战败逃归来的旧时勋贵,还有河南、山东各地的勤王军队,还有京师三大营中留守的老弱病残……
更为艰难的便是军队习以为常的裙带关系。
军中校尉多与长官沾亲带故,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知道有保护伞在头上,明目张胆地在军中违抗军令、混吃等死。
燕晟本就有改制之心,不可能惯着这些蛀虫,为了整肃军中不正之风,难免要抓出两个典型,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可燕晟此举,与捅了马蜂窝无异。
既然燕晟又臭又硬,六亲不认,告状的奏本像雪花一样飞到新帝的案前,状告兵部尚书燕晟,依仗陛下信任肆意妄为,更有甚者,指责燕晟改变军制,有违祖制,心术不正,包藏祸心,有待新帝明察……
燕晟被百官弹劾,即便新帝留中不发,军中也人心浮动,不尊燕晟军令者比比皆是,以定国公之孙赵岐尤为过分……
燕晟将新兵分为上中下三等,将上等士兵再分为四武营、四威营、四勇营十二营,每营各分五军、三千、神机三军,以骑军、火器与步兵排兵布阵。十二营以十二侯统领,各自练兵,定时对阵。
可赵岐身为十二侯中一员,在模拟对阵之时,不遵军令,反而驾着马朝燕晟所在的高台上冲了过来……
这一出变故将燕晟身边的人都震慑住了,有人呆立原处,有人只顾着自己逃散,总算有忠仆想要带着燕晟要从高台上退下来,可燕晟却坚决不退,怒吼道:“赵营侯!你要违逆圣意吗?”
此时小小的高台上乱哄哄的一团,不知是谁撞了燕晟一把,将燕晟从高台推落,五体投地地摔在泥地里。
赵岐拉住缰绳,骏马扬起马蹄,刚好踏在燕晟身侧,将泥水迸溅到燕晟脸上。
燕晟狼狈的模样,让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燕晟练兵之狠厉,险些磨掉这些兵油子一层皮,见到燕晟受辱,他们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
赵岐轻蔑地看着倒在泥地中挣扎起身的燕晟,狂妄地说道:“不过一个小小兵部尚书,就敢拿鸡毛当令箭,别说本营侯违逆你的军命,就是要了你的命,又如何?!”
赵岐正张狂,便听到陈德恩呼啸开路道:“陛下驾到!”
赵岐抬头一望,瞧见新帝身着藕色曳撒,披着一件墨绿色披风,腰间松松垮垮地斜系着一把宝剑,骑着一匹通身乌黑带四只白蹄的“踏雪寻梅”,慢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