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晟话音刚落,忽然一把匕首穿破纱窗,直奔燕晟的门面飞来。
郑卓瞬间踢翻桌子,桌面高耸挡住燕晟,只听“咚”的一声响,匕首牢牢地扎在桌子背面。
虽然防住了匕首之灾,可桌上的火烛翻倒,灯油撒落,刚好落在燕晟的脚边。
燕晟伤了左臂,行动不便,来不及躲开。灯油沾上灯芯的火种,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盘上燕晟的裤脚,蚕丝制成的衣物迅速被点着,燕晟的半身之下竟然成了火人。
郑卓踢开桌子,扑倒燕晟,强制燕晟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总算是压灭了火苗。
这顿冲撞,燕晟左臂痛的直哆嗦,只得勉强道:“晟真是多灾多难,难为厂公了。”
屋内一片漆黑。
郑卓小心地将燕晟扶到床上,点亮随行火种,仔细查看燕晟腿上的伤势,窥见一片赤红的烧伤,郑卓恼恨地请罪道:“小人行事不周,让大人受苦。”
燕晟摇头道:“晟只是小伤,你去点灯,瞧瞧那边。”
郑卓依言掌灯,发现这把匕首还挂着一张字条,上书:“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郑卓大怒道:“胆敢在西厂面前装神弄鬼!小人必定将此人绳之以法!”
这字条上的字迹龙腾虎跃,力道满满,却毫无章法,只能说自成一家。
这样的字迹,燕晟还碰巧见过一人写过。
那时他被祁王提拔为兵部尚书,身为兵部长官,又碰上大战前夕,燕府门前难免多些人情往来,败军之将前来求情,有匹夫之勇想披挂上阵,有胆小之徒请求辞战守城……
而败军之将的请辞之中便翻到这么一篇不忍直视的字迹,并且纸张也褶皱不堪,隐隐还有血迹擦在纸上,细细嗅来还有一股铁锈味……
燕晟并不像寻常长官那般将此文丢入废纸堆中,反而仔细研读一番。
陛下兵败如山倒的背后,实则是扎入了瓦剌的包围圈。
大同在陛下撤回后第三日沦陷,后路断绝;居庸关下守着一批虎狼,前方围堵,并且陛下与也先在宣府死战后,损伤过半,撤退时分,陛下派出去的探子和先遣军队均被瓦剌逐一击溃并掉包,粮道与栈道一齐都阻断……
陛下捆在土木堡之中,粮草断绝,饮水全无,死战不利,不幸被俘……
瓦剌来势汹汹,陛下随行军四下溃散,有一部分竟然逃回京师,跪求燕晟网开一面……
其中险情,燕晟看的心惊肉跳,也先果然图谋不小,陛下与祁王虽筹备两年,终究还是轻敌冒进,落了圈套。
燕晟正视落笔署名处:许国敬上。
许国此人,燕晟有所耳闻。
这人曾年少成名,后备受郭赓折辱,落魄之时受祁王推举之恩,为陛下征战平定荆襄之乱,成为陛下亲征随行的将领之一。
如今虽惨败逃回,但罪不至死……
燕晟心生恻隐,将此封陈情呈给祁王。
前些时日,燕晟等文官向太后施压,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祁王为帝。
可所有的奏本,太后都留中不发,祁王也一度被太后架空。
数日被迫无所事事,祁王收到许国的消息,大喜过望,连忙让燕晟随行,去许国所在地一叙。
没想到马车兜兜转转竟然驶入英国公府上。
许国与魏淮两人候在门外,见到祁王便行跪拜大礼,跪在地上恸哭,哀嚎道:“陛下北猎遭遇瓦剌,当时局势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臣等惶恐不安,寻不到陛下,无奈之下只得败北而归,求殿下……殿下……”
许国不敢说,魏淮膝行两步,叩首道:“求殿下宽宥我父。”
祁王皱起眉毛问道:“英国公安在?!”
魏淮连忙爬起,许国仓皇避开,魏淮引着祁王和燕晟入府穿过垂花宫门,沿着抄手游廊小道,一路走向英国公主卧。
原来英国公在战场上被次子强行带回后,就一直绝食关在屋内。魏淮实在不知所措,才求许国走祁王的路子。
当年许国与魏淮一战,反而不打不相识,魏淮向来不许外,许国也不与一个勋贵子弟过分计较,两人便这样结下友谊,没想到这不着调的友谊在今日还发挥大作用。
祁王听着魏淮前言不搭后语地将大战的情形讲个大概,心中早就憋了一股火。
祁王毕竟是帝王家,在祁王看来,她的皇兄都没能回来,凭什么你们这些臣子可以安然地回来请求宽恕?绝食又如何?没准她的兄长落在也先手中,连吃食都没有!
祁王没有听魏淮絮絮叨叨地请罪,对英国公紧闭的房门直接一脚踢开,骤然一声巨响,骇得英国公颤颤巍巍地从床上惊坐起。
祁王消瘦的身影立在门口,仿佛冬日里的一把刀,刺入英国公心窝里。尤其那双与先帝神似的眸子,冷冰冰地看着他,那份无喜无怒的失望就已经将他谋杀。
英国公噗通一声从床上滚下,跪在地上嚎哭道:“老臣……老臣罪无可赦。”
祁王微微闭上眼,仿佛不忍直视英国公的丑态,又仿佛失望到了极点,半晌只丢下一句道:“国公是明白人,当知道武安君的旧事。”
武安君白起,一生战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