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太后能对祁王烈火烹油般的权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大原因在于三年前的皇长子之殇。
三年前,贵妃诞下的皇长子尚未满岁,便在那年异常寒冷的冬日,因炭火太足,吸入炭气,中毒致死。
一时间内外大乱。
后宫中,贵妃疯疯癫癫地指控皇后杀死她的爱子,两人在推搡中竟然让皇后早产,诞下嫡子;而朝堂上竟然传出一本妖书,传言今年大雪冻死的冤魂索命,皇长子受不住怨气,未满周岁便撒手人间。
陛下震怒,责令祁王阻断妖书的源头,扭转舆论,在后宫内也大刀阔斧地清理一批不得力的奴仆,废去了贵妃的位份,也将皇后关入宫中禁足。
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太后站出来主持大局,抱养皇后诞下的嫡子,并勒令陛下拨下巨款赈雪灾,还不许为嫡子庆生,生怕这小儿像他的长兄一般,也担不住天子这份隆恩。
太后算是看明白了,这宫里只有悄无声息,才能活得长久。
所以,太后放任祁王成为陛下身边的红人,让祁王做自家宝贝孙子的挡箭牌,更抱着让祁王的光芒为太子开路的打算。
陛下临行前,太后逼着陛下确定了太子人选,所以祁王此次监国,将脏活累活都包揽了,成果却让太子坐享。
况且祁王力挺陛下出去绕了一圈却一事无成,凭白消耗民力财力,就算再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也难在仕林之中服众,更别想着做陛下与群臣之间的解语花。
祁王的权势便犹如空中楼阁、海市蜃楼、乃至昙花一现。
可见祁王聪明一世,还是比不得太后,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宫中这些细情,燕晟无法得知。但燕晟也不同于祁王只计较个人得失,更不会考虑宫闱之内的阴谋诡计,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大局上。
他从来不觉得陛下亲征是一件稳妥的事情,听到陛下打算回程,不同于祁王的恼羞成怒,燕晟心底还松了一口气。
然而如何返程还是一个大问题,这时候祁王萌生退意是万万不可的,燕晟只得劝慰道:“殿下,陛下归程的诸多事宜,并不比去时轻巧,甚至更为凶险,殿下千万不可泄气!”
听到“凶险”两字,殷承钰有些不以为意道:“去时风平浪静,归程又能有什么闪失?若真有闪失,也是怕英国公有闪失。”
毕竟英国公年岁也不小了,一腔热血付之东流,很容易被陛下出尔反尔气得一病不起。
燕晟叹息一声,为陛下的不定性,更为祁王的执拗。
两位天家贵族都是眼高于顶的,从未低头看看脚下的黎民。他们享受民脂民膏的供养,嘴上念着江山社稷,梦想着成就祖宗功业,却始终不懂手握千万百姓的命运,是多大的责任。
燕晟也取一根香,在殷承钰留下的地图上勾画道:“陛下归京路线有两条。一条走紫荆关,另一条沿原路从居庸关回京,无论哪条路都不安稳,尤其过了宣府,山丘遍地,极为适合伏击,臣怕也先所图极大。”
听到燕晟的忧虑,殷承钰摇头否认道:“先生杞人忧天了,宣府之内均是大梁国土,难道也先还能伏击到大梁来?!”
燕晟只得继续劝道:“殿下,陛下远征,殿下身居后方,不光稳定京师,还要确保前方与后方的粮道通畅,此任重大。陛下一日不归京,殿下就一日不能放松。”
殷承钰咬着牙关,紧绷着脸。
她找燕晟是请燕晟帮她出主意如何全身而退,结果燕晟却告诫她,监国责任重大,为了大局着想,不可心生怨怼,更不可心生退意……
谁要听这些大道理!!!
殷承钰质问道:“先生便是这样为本王分忧的?!”
燕晟嘱咐道:“殿下,大局为重!”
看着燕晟铁面无私的侧脸,殷承钰说不出心底有多失望。
她手下不是没有谋士,以汪邈为首都劝她将烫手山芋丢给太后,自己急流勇退。
可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她自降身份,候在护国寺,期望燕晟能给她一条万全之策,没想到竟然在燕晟这里委婉地受了一顿教训!
殷承钰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弱势模样,她如何能听进去燕晟的夹枪带棒。
殷承钰恼怒地将桌上常备的茶水往地上一拨,将手绘的粗劣地图抹去,啪地将茶杯往桌子上一丢,转身推门就走。
禅门打开,萧瑟的秋风鼓入禅房,将刚刚的暖意卷得一干二净。
殷承钰微微一哆嗦,可依旧倔强地披着单衣,迎着秋风,刚要信步走入寒风,便打个喷嚏。
燕晟不忍,脱下自身的长袍,要披到祁王身上。
殷承钰不留情面地推拒,却又连打几个喷嚏,眼前发黑,头也有几分迷糊。
燕晟看殷承钰两颊微红,斗胆去碰了碰才发现祁王两颊微热,但额头冰冷,很明显是受了风寒。
祁王夙兴夜寐地批折子,还到护国寺为陛下出征进香祈福,借机会在桂花树下等燕晟,累倒了也是理所应当。
燕晟从身后环住殷承钰,想半拖半扶地将祁王拽进屋来,殷殷地劝道:“殿下何苦难为自己?”
可殷承钰怎么能顺着燕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