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退回乾清宫一把甩开殷承钰,他恼怒地指着殷承钰骂道:“这就是你的良策!”
殷承钰顺势跪倒,由着陛下发泄火气。
眼看着陛下就要踢过来,殷承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结果没想到陛下只是大力踹了一脚殷承钰身后画有“竹林七贤坐谈图”的翡翠屏风。
屏风骤然翻倒,翡翠屏猛地砸向殷承钰的背部,一声钝响一阵闷哼,华美而脆弱的翡翠在殷承钰的背部破裂,但屏风的沉重让殷承钰不得已弯下了腰。随后飞溅的玉石碎片犹如绿雨,扑头盖脸地泼了殷承钰全身,残玉锋利的边缘留下细碎的伤痕,双膝被凹凸不平的残渣包裹,尖锐的痛觉在全身上下喧嚣起来。
殷承钰咬着唇,叩首请罪道:“前阁老撞柱一事,是臣失策。”
哪怕面前就是一片“碎石嶙峋”,殷承钰的行礼依旧挑不出错处,唯有额头触地的片刻,一片翠绿之上粘上斑斑血迹,仿佛泣血的湘妃竹。
陛下瞧着眼前的血色恶心,也不理殷承钰,转头就走,留殷承钰一地狼藉。
殷承钰忍着满身的痛楚跪在原处,心底难免对陛下生出一丝怨怼来。
万松不过就是撞个柱子,别说他还没死,就算真死了,陛下看见点血色就乱了阵脚,在群臣面前失态,真是令人失望!
一股“彼可取而代”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就被殷承钰藏到不可探测的最深处。
殷承钰长跪请罪的时候,汪公公气定神闲走了进来,看到翡翠屏风碎了一地,啧啧叹了一声道:“瞧这闹的,”转头对身后两位小太监道:“还不去多找两个人来收拾了。”
小太监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功夫,六七个人便拖着大扫把围着殷承钰一顿乱扫,竟然把翡翠碎片扬起来,抖落到殷承钰的发冠、袍袖、裤腿和长靴之中,崎岖不平的碎片裹在衣物之中,稍微动一动位置,都被碎片硌得生痛。
殷承钰闭上眼睛,垂下头,由着汪公公欺辱她。
等着小太监“收拾”得差不多了,汪公公才叫停,让小蝼蚁各自散去,殿内只有跪着的祁王与站在一旁欣赏的汪公公。
汪公公欣赏够了祁王的狼狈,突然走近猛地躬身,刚好能瞧见祁王垂头下隐藏的表情。
没有想象中的愤恨不平,只是一张天家人人都擅长的面瘫脸。
汪公公嗤笑一声,直起身来,微微撇嘴道:“老奴眼光从来不差,王爷的确能忍,肯定能成大事。但王爷还是太急了,君子之器固然好,却不如刀快,毕竟刀快起来,杀人是不会让主子见血的。”
殷承钰忍了许久,到底没忍住胸中那股酸气,反唇相讥道:“郭赓死的很是时候,汪公公的确杀人不见血,小王受教了。”
汪公公轻笑道:“一个马市而已,老奴有的是渠道,供养陛下。”
殷承钰眸中异色一闪,一股恨意瞬间冲破瞳孔,却被厚重的眼睑遮住,蛰伏在水镜之下,再睁眼,眸子中只剩下古井无波。
她动不了汪泉的地位,因为汪公公是陛下最大的钱袋子。大梁的税收多年来入不敷出,只能依靠汪公公的手段维持皇家用度,而这是汪公公最大的依仗。
殷承钰本来没看清这一点,以为抓住郭赓通敌的罪证就能将汪公公拉下马。没想到她把京中舆论炒起来,陛下不为所动;她甚至借着给小皇子贺礼的由头让贵妃吹了几日枕边风,陛下依旧不为所动;祁王的种种策划,都像一拳打到铜墙铁壁上。
殷承钰不得不谨慎起来。
隔天不久,她就被陛下唤入宫中,汪泉赫然随侍在一旁。
陛下说道:“程毅这件事,祁王做的不错。”
陛下的夸赞让殷承钰心底发毛,她这段时间小动作不断,不知道陛下葫芦卖什么药。
殷承钰叩首谢恩,却听陛下缓缓踱步到跟前来,低声说道:“荆襄流民劫了朕的粮,竟然是朕的臣子在背后牵桥搭线,此事当真让朕寒心。朕自认待臣子不薄,可臣子如何负朕?”
殷承钰心底一跳,正战战兢兢的时候,听陛下继续说道:“祁王为朕的手足,当为朕解忧。浙党背后的商户本就富可敌国,可朕却为国库空虚左右两难,祁王可不能帮理不帮亲啊!”
陛下一言点醒殷承钰。
郭赓为敛财不择手段,一事肯定有错处,但是万阁老好心好意地捅破真相,也不是真的为了所谓公平正义。
郭赓与万松的矛盾本质上还是茶马互市上,以陛下为名义的宦官与江浙一带茶商的争利。
万阁老是浙党的头领,看似站在大义上打击郭赓,打击汪公公,实际上却是为他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争夺更大的权益。
殷承钰再精明谨慎,还是斗不过官场上的老狐狸,被万松利用一把。
殷承钰受困在京师,眼中也知道那点芝麻绿豆的争斗,咽不下在冯铮和汪公公那边受的那点气,转头与万松结盟,却没想过万松下一盘天下的棋,竟把她也做了棋子下了进去。
殷承钰清醒过来,再叩首请罪道:“臣昏聩不明,险些误了陛下的大事,请陛下饶恕。”
陛下叹口气,对汪公公说道:“那郭赓的确是留不得了。”
汪公公躬身领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