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狩猎的青年才俊飞奔入猎场,独留殷承钰在看台之上,四下望去,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尽是京师三大营拨调的精锐。
亲王礼服繁复而沉重,祁王立在校场之上,半晌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不敢轻易失了皇家的仪态,只能装作闭目养神,回想自己是如何中了圈套。
那时前来传召的小太监的确面生的很,但陛下身边的侍从向来换的勤,她也就没有多想。
殷承钰热情地招呼那小太监入内,塞了块银角做公公的买茶钱,却将那人吓得连连退避,根本不敢收。
当时殷承钰就心里存疑,陛下怎么看上这么“纯”的一个雏?
那小太监虽不收礼,可行事却有条不紊,算得上进退有度,明白地交待“瓦刺使者与陛下同在”,却含糊过去陛下不打算在朝堂上接见使臣,反而要去猎场……
正因为如此,祁王才会依照大朝会的惯例穿亲王礼服出行,没想到就栽进坑里。
事到如今,很明显就是汪公公给陛下吹耳边风,说祁王野心不小,不仅在宫外兴风作浪,在文人中博好名声,还揣测圣意,甚至把手伸到陛下身边来……
陛下本来对祁王就不放心,对汪公公的话也是宁可信其有,把身边的内侍清理了一遍,又派了一个新人去传祁王觐见,看看这回祁王还会不会“手眼通天”。
殷承钰真的冤得很,可宫内最不缺的就是冤死鬼。
殷承钰正思索对策,忽然有士兵来报,西苑口有人求见,殷承钰偏头一看,竟然是邓祺抱着骑装候在外面,殷承钰迟疑片刻,到底让邓祺进来。
邓祺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畏畏缩缩地穿过层层管控,来到祁王身旁,恭敬地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骑装交给祁王。
殷承钰被这一身厚重的亲王礼服捂出一身汗,又被玉冠压得脖子痛,可瞧见邓祺来送骑装,心中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是满满的疑虑,思索半晌,殷承钰问道:“谁让你来的?”
祁王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子,邓祺心底开始打鼓,本来以为是难得的露脸机会,没成想犯了贵人的忌讳。
可事到如今,邓祺也骑虎难下,只得遮掩道:“小人碰到裴指挥使在宫外徘徊多时,想来是没有宫牌,小人恰巧入宫办事,就做了一份顺水人情……”
殷承钰气笑道:“好一个顺水人情,怕是想顺掉本王的性命!”
邓祺一怔,手上一松,托举的骑装被祁王一把抓走,只听祁王喝道:“趁着你项上人头还在,快滚吧!”
邓祺不知所以,但是对贵人命令的服从已经刻到骨子里,也不问祁王缘由,憋屈地“滚”了下去。
殷承钰抱着沉甸甸的骑装,心中了然,自己着了道了。
汪公公先给陛下种下一个怀疑的种子,随后又亲自给这颗种子选好了生根发芽的机会,那就是祁王与东厂缉事邓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私交过密,而且最要命的是,邓祺是曾经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邓祥的亲眷。
如果杨镇是陛下心底碰不得的一根刺,那么邓祥就是陛下心底永远的一道疤。
邓祥不同于汪公公、陈德恩等人在内书房学得三纲五常,邓祥进宫前就是有功名在身上的,他是一名秀才,却也止步于秀才。
这世道没有穷死的举人,但有穷死的秀才。邓祥作为长兄,实在不忍看着弟妹挨饿受苦,竟然挥刀自宫,上报知府,既然他无法以完整之躯蟾宫折桂,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那他愿意以残破之身,入内书堂,为宫女太监们开蒙启智,以报效帝王。
此举堪承惊世骇俗,一路传入先帝的耳中。听闻这等荒唐事,先帝不怒反笑,称邓祥是位人物,传唤邓祥入宫。
起居注中记录下这次不同寻常的会面。
先帝问邓祥,为宫女太监开蒙启智,算什么报效君王。
邓祥答道:“十步之外,陛下是天下共主,十步之内,陛下只是寻常人。”
这般胆大的言论没有激怒先帝,反而激发先帝的兴趣让邓祥详细道来。
邓祥谢过天子恩德,继续说道:“宫女太监长年累月生活在陛下十步之内,若无圣人言行教导,他们必然忘记陛下天下共主的身份,把陛下当作寻常人一般欺瞒蒙蔽,甚至内外勾结,此等恶行十步传十步,传至天下,陛下的天子之名,不保矣。”
邓祥进三步,跪下道:“臣愿舍己身,只为保陛下天子之名。”
先帝笑着道了三声“好”,扶起邓祥,将他指派到小太子身边。
不久先帝驾崩,邓祥对于当年的小太子来说几乎是动荡时局中唯一的支柱,其重要程度远胜于杨镇杨先生,陛下登基后第二道政令便是封邓祥为秉笔太监,权倾一时,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陛下想不到的是,他如此信任依赖,如师如父的邓伴伴竟然与杨镇和母后联合起来,将他与外界的通道牢牢锁死,他明明是天子,是一国之主,却只能听到母后,杨阁老还有邓伴伴同意他听到的消息,看到他们同意他看的折子,他独居深宫,明明尊贵不可言,却活得如同一具傀儡。
可见,十步之内,天子的确是寻常人。
邓祥自诩“保天子之名”,可却内外联合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