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晟被任命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执掌天下刑狱的大理寺二把手,与往日燕晟刚正清廉的名声正相配。
然而内行都明白,汪公公玩了一手“一脚踢到阁楼上”,外面瞧着光鲜,实际上有大理寺卿压在上头,堂堂四品大员就像一个整理案件文书的小吏。
做官必有应酬,尤其是燕晟这般名人。
金秋八、九月本就是文人赏菊花、品螃蟹的好时节,京师各大诗会纷纷设宴,十大名楼日日爆满,大理寺卿沈孛自诩风雅,提前在五凤楼预定好位置,请大理寺少卿、寺正与寺丞数人赴宴,更是贺燕晟新官上任。
五凤楼上灯红酒绿,歌女往来,尽是靡靡之音,燕晟本不耐烦,然而酒过三巡,便听沈孛客套道:“此杯酒贺少怀兄因祸得福,日后你我同衙办事,请少怀兄多多关照。”
沈孛殷勤劝酒,然而燕晟却饮不知味,一句“因祸得福”,抹杀他往日功绩,划为背靠祁王大树好乘凉的关系户,然而燕晟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勉强应酬。
几杯黄汤下肚,沈孛却愈发不羁,他与燕晟勾肩搭背,咬着耳朵说道:“少怀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高升后,祁王府的右长史便出了个缺,愚兄有几位好友盯着这个位置,想请少怀兄牵个线搭个桥……”
燕晟皱着眉头,盯着沈孛昏沉的醉眼,一字一板地说道:“沈兄大概寻错人……”
不等燕晟说完,忽然一支长刀破开门窗,出其不意地扎在墙上,惊得诸位离席,两股颤颤,几欲逃跑,燕晟猛地起身,喝道:“诸位莫惊慌。”
大家冷静下来,只听见隔间之外已经闹成一团,一声带着北地口音的粗犷豪迈的声音吼道:“我们大汗使者来了竟然没地方!砸了他的店!”
而后响应者众,混乱的汉话混着一声声瓦刺语,哪怕让人听不明白,也猜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屋内人对视片刻,心中明朗,瓦刺使者来京,不先朝见天子,反而先到销金窟中乐一乐,还如此大言不惭,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众人都义愤填膺,但是面对瓦刺的刀枪,都选择猫在屋内,一时间五凤楼静谧无声,只能听见店家苦苦哀求,突然楼上一间房门猛地打开,传出一声高呼道:“拆店?本王瞧瞧,谁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燕晟全身一震,竟然是祁王!
殷承钰一声令下,四面八方都翻出十多位王府的仪卫,将闹事的瓦刺使者团团围住,钢刀纷纷出鞘,雪亮的刀光之下,骇得众人纷纷退却。
瓦刺此行人数不多,可正使和副使都在,很明显几位把大部队丢在四夷馆,自己出来享乐,本来就理亏,瞧见仪卫队的令行禁止,杀气腾腾,人数还完爆他们,最主要是不知道冲撞一个不知哪来的王爷,瓦刺这边气势很快弱了下去。
正使贴木儿自报家门道:“我是脱脱不花大汗朝拜大梁皇帝的正使帖木儿……”
“脱脱不花?前些日子来的不自称是也先大汗的使者,难道短短这两天,你们大汗换人了?”殷承钰故作不明地激将道。
果然瓦刺那边就炸了锅,狼嚎一般嗷嗷叫着蒙古话,直到被正使一力压下去,才义正言辞对祁王说道:“也先只算是太师,我们脱脱不花大汗才是真大汗!”
殷承钰拖着音调“哦”了一声,转头对同在席上的魏淮、周宣等人笑道:“这出真假美猴王有意思得很。”
周宣等人心领神会,带着大伙放肆地大笑起来,瓦刺那边没听清祁王说了什么笑话,只能听到楼上哄堂大笑,觉得受到嘲笑,面色憋得通红,沉不住气的恨不得拔刀一战。
然而正当帖木儿恨不得甩脸子离开的时候,又听到楼上轻飘飘地传来一声道:“既然是真大汗的使者,我大梁也不能怠慢,五凤楼没有空位,本王这里有,上来与本王共饮。”
有祁王的邀请,帖木儿纠结了片刻,嗅着楼内阵阵酒香,到底忍不住,抬腿就往楼上来,身后的几人瞧老大意志都不坚定,自然也跟在身后。
瓦刺诸人悉数进入祁王的包间,仪卫队收了刀立在门外守着,粘上这样大的事儿,五凤楼内哪里敢继续热闹,刚刚的兴致早就被闹没了,沈孛的酒也醒了大半,看着形势不好,拱手道:“沈某突然想起今日家中还有事,便不能陪少怀兄尽兴了,今日的帐算在沈某身上,恕沈某先行一步。”
说罢,沈孛第一个溜了出去,而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瞧着上官都走了,也纷纷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退席。
燕晟怔怔地留在原处,一时间头脑纷杂,一时间胸中豪情万丈,感慨祁王不愧皇家贵胄,丝毫不坠大梁的雄风;一方面又是忧心祁王逞能,自恃祁王身份,轻视了如狼似虎的瓦刺,在往来中吃亏。
寺丞孙遣贪杯,瞧着众人都走了,酒席还剩了大半,心中不舍,硬着头皮坐下来继续自饮自酌,抬头瞧见燕晟还没走,自以为寻到知己,拿着一壶酒便凑过来说道:“来来,少怀兄,他们走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
那酒气冲天的人往燕晟身边一凑,逼得燕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想自己混迹于临阵脱逃、心无大志的庸人之中,深以为耻,他拱拱手道:“多谢孙兄抬爱,晟不胜酒力,不能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