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钰梳洗完毕,便带着昨日新收到身边的郑卓一同登上马车。裴南新官上任,一旁护驾。
正巧邸报送到祁王府上,与出门的殷承钰在王府门口相碰,殷承钰来者不拒得将邸报捞到马车上扫了几眼,觉得一片黑乎乎得看得眼睛痛,随手将邸报递给郑卓。
“你可读书?”殷承钰随口问道。
郑卓拘禁得接过邸报,一眼一板地答道:“奴不才,仅读过半本《论语》。”
“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你这是效仿先贤?”殷承钰打趣道。
郑卓诚惶诚恐地连说不敢。
殷承钰不以为意道:“念报给本王听,念的好嘛,日后就准许你进本王的书房,把杨老先生做注的下半部《论语》看了。”
这话听到郑卓耳中,只觉得意外之喜。
当今书本虽不贵,但前首辅杨镇的注脚千金难求,能有幸观摩,朝闻道,夕死可矣。并且书房是重地,非亲信不可入内,祁王这是要把他做亲信。
郑卓千恩万谢,而后展开邸报念起来。
郑卓声音清俊,不似老太监那般阴柔还带着颤音,殷承钰听得还挺舒服。
朝中不算有大事,邸报也中规中矩,因文季贪污治河银饷,抄了他的家,以儆效尤,工部一众官员都吃了锅烙,撤职得撤职,罚俸得罚俸,工部尚书潘濯责令戴罪立功,再修河道,原工部侍郎董维悄无声息地从诏狱放出来,转身被派去河南善后。
殷承钰皱了皱眉头,董维这算是傍上汪公公这颗大树了,没想到汪公公听进去她的建议,招揽文人入伙,可刚开头就这般荤素不忌,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这件大事,值得一听的就是京中禁胡服之风。
不过河南百姓血书的事情没提,只是草草交代燕晟降级担任祁王府上正五品的右长史。
不管怎么说,燕晟入狱这件事情就这么结了。
燕晟入了王府属官,日后俸禄都由王府承担。殷承钰嘴角一翘,很好,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燕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不过殷承钰想得挺美好,到燕府却吃了闭门羹,原来燕晟带着他过继的儿子去护国寺还愿去了。
郑卓被马车内的冷空气吓得缩在一角,殷承钰垂下眼睛,两手握拳,半晌才开口道:“去护国寺。”
本来她借用了护国寺的染料还未道谢,去撒些香油钱也是应该的,就当作她的确与佛有缘。
护国寺本是前朝留下的宝寺,而后周太后特意为游历到京师的释空大师翻新。
释空大师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没人知道他的年龄,更没人知道他为何双目失明。大师曾于湖南潜江一带弘扬佛法,法会开了整整十五日,超度荆江大水后死伤亡魂,法会期间不曾食用一粥一饭,此后名声大噪,周太后本就笃信佛教,将释空大师奉若神明,恰逢大师经过京师,太后出资翻修护国寺,陛下御笔题名“护国”二字,以求留住大师。
今日不逢七、八,护国寺未对香客开放,可是殷承钰凭借祁王的名号入护国寺,几位小沙弥大喜过望,匆匆忙忙向大师禀告。
殷承钰以为大师托小沙弥带到的几句话不过是客气,结果她来了当真如此劳顿,她心底也有几分感动,想起幼时无知无畏,面上带了几分羞愧。
不等大师来迎,祁王便随着小沙弥入寺,古寺前后五进,行至院中,刻碑林立,金光大殿两侧,两座佛舍利塔相护。再行数步便是弥勒殿,殷承钰瞧着弥勒殿门开放,便让郑卓去请大香来,拜了三拜,亲自插到香炉之上。
“阿弥陀佛。”
殷承钰正插香,突然听到身后一声佛号,气脉充足,声音浑厚,如雷贯耳,不亚于黄檗禅师的当头棒喝。
殷承钰回头一瞧,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一根长棍走来,不似寻常老人含胸驼背,大师昂首挺胸,木棍所指,便是行之所向,没有半点犹豫和顾虑,若不是大师双目蒙上,谁也不会以为大师真的看不见。
燕晟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师身侧,一手牵着吮着手指头的燕修,一手担忧地探出,似乎大师行有障碍,他即刻去扶,他全身心都放在大师身上,根本没分神给站在他眼前的祁王殿下。
殷承钰诧异得瞥了燕晟两眼,她见到的燕晟都是桀骜不驯的,仿佛世间一切都不放在眼中,却在释空法师面前露出这般虔诚的拜服模样,当真稀奇。
燕晟不理殷承钰,那她怎么也得端一端,否则看着像是她一个祁王巴巴得追在他身后一般,殷承钰垂眸行礼道:“小王拜谢释空大师。”
“阿弥陀佛,祁王殿下无需多礼。”释空大师抬手虚虚一扶,“能为太后诞辰进献薄力,是整个护国寺的荣耀。”
“大师言重了,母后阅过画册,极为欣喜,叮嘱小王捐献三百两纹银,供奉大师。”
释空大师摇了摇头道:“寺中清贫,殿下无需这般破费,河南水患未决,还是以天下百姓为重。”
又是河南,殷承钰扫了燕晟一眼,这家伙到底对河南水灾有多执念?告状都告到护国寺大师这里来了!
殷承钰再拜道:“朝堂之事,陛下自有决断,大师有言,小王必会告知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