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烨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先不着急。”
刘宁看他这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梁队和你很早就认识,你来到松岭之后,他是你最好的兄弟,虽然心理上很难接受,可事实就是这样。”
办公室安静地只能听见墙上钟表的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它的一生都只在表盘里原地转动,却能让人们看到时间的无限流逝。
宇宙或许有尽头,时间或许有停止的那天,可回忆只会无限延展,过去的时间在过去的一瞬就成了永恒,封存在脑海中。
一年前的那个秋天,他在申城自己的办公室外面给梁勇打了第二十三个电话。
从接手工人陈栋强堕楼案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压力如山一般排山倒海而来。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机上有没有新的电话,只要有陌生来电他一定会拨回去,生怕错过任何可以翻案的机会。只可惜,自从上一次和陈栋强的家人在派出所门口见过最后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她们的消息。
她们闪烁的眼神,不敢直视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
随着陈栋强家人的撤诉,参加罢工的工人也像被抽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而这时候中赢的代表出面宣布,会给工人统一购买工伤保险,再加上个别人的游说,于是工地被拆掉的架子又搭了起来。
工程照常继续,吊车、挖掘机又开进了工地,工人们依旧戴着被石头砸一下就破一个洞的安全帽,站在太阳下机械地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他们抬头看向半空中吊着的石板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偶尔被太阳刺到眼睛,想起还有个无辜的工友明明穿戴了全套的安全设备,却在一阵风中因为安全绳断裂而摔下大楼,撒手人寰。
或许没有人记得,或许每个人都记得。
当时的吴烨希望陈栋强的死能像一片阴影留在不敢开口说话的每个人的心里,扎根、腐烂,让这些人每每想起,良心还会有点触动。
可当他自己都被“流放”到松岭的时候,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点明白了这些“沉默”的工人们。
放弃沉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自己不过是换个地方工作,可如果是那些普通工人呢?他们只是出来打工赚钱,背后的家庭,肩上的压力,是否允许他们赌上一切?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陈栋强的家人,吴烨现在还记得,自己那天带着律师赶去火车站,恳求他们不要离开,一定还有办法能让中赢还他们一个公道,可是陈栋强大哥的一句话却打醒了他。
“公道,公道值几个钱?人家是上市公司,我们耗不过他们的。老二死了,我们是很痛苦,可再痛苦,谁来给我们钱生活,谁能供得起我妈流水一样的吃药钱?我儿子马上就要读高中,老二的女儿也马上小学毕业,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人都走了,就算公道还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中赢已经给了我们比市价还高的赔偿,那句道歉……不要也罢。”
钱,钱,钱。
吴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留住他们。
后来他到了梁勇所在的松岭县公安局,由于职级高,虽然梁勇的工龄长,但仍然要屈于吴烨之下做副队长。吴烨一时有些犹豫,可梁勇却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自己只喜欢冲锋,不适合当领导,队长这个位子吴烨来坐,总比外面调来个陌生人重新磨合来得好。
事实证明,这一年来,他们配合得确实十分默契,彼此对对方更加了解,又一起出过几次大案,两人间的关系迅速升温,从“旧相识”变成了能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从回忆拉回现实,吴烨收回眼神,问刘宁:“你刚才说有录音,什么录音?”
刘宁拿出手机,找到录音,点开播放。
“我现在越来越拿不准,总觉得有一天要引火上身,要知道,之前我们俩之间可没少见面。”
梁勇的声音传来,刘宁担心地看了吴烨一眼,却没发现他的脸色有任何变化。
“他人都死了,你们俩之前的所有来往没人能证明。”沉稳,冷静,说话语速不快,是武升和。吴烨和他接触过,记得他的声音。
“我怕吴烨查过来。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冯吴凌的女孩,以前她在洛斯特干过。”
“放心,阿彬是洛斯特的负责人,所有事都是他干的你怕什么。再说了,那个吴烨就是个毛头小子,找机会把他踢出这个案子就得了。还有,梁队长,洛斯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你得给我个信,我是无所谓,大江南北那么多场子,少这一个不少,可是这芜城上下那么多人都等着呢,我办公室的电话天天都在响——他们也不安心啊。”
“我知道了。放心吧武总,现在洛斯特里都是我的人,我会立刻让他们撤出来,尽快恢复营业。”
刘宁收回手机。
“怎么拿到的录音?”吴烨问。
“之前拿他手机往外导照片的时候,我放了个木马程序进去。”刘宁面露担忧,“烨哥,这是三天之前录的了,这几天我找想尽方法,拿着荣荫当借口才拖了三天,现在她这么一跑,恐怕真的要重开洛斯特不可了。”
吴烨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