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前日的吐血虽无大碍,但到底伤了气血,再加上阴天困倦,韩博就有些精神不济。
江冲去前厅不久,韩博叫重心给他搬了两个大靠垫放在背后,侧身倚着靠垫。
重心在旁站着,虽看不清韩博究竟睡着了没有,但是发现他手里的书许久都没翻过一页,很有眼力见地抱来一条兔毛的毯子给他搭身上,刚做完这一切,一扭头正对上窗外江冲看过来的目光。
眼底带着柔情,明显不是看自己的,重心一个激灵,连忙无声退下。
江冲缓步走进房间,轻手轻脚地脱掉鞋子上炕,见韩博睡得正香,便没去打扰,自行铺纸研墨,准备给圣上写一道问安的折子。
昨日听韩博将崔太后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一一道来,许多江冲想了两辈子也想不通的问题都变得通透起来。
公主薨逝时江冲不过十一岁,一年后驸马也跟着撒手人寰。
彼时年少的江冲带着襁褓中的妹妹生活在侯府的深宅大院中,周围是虎视眈眈觊觎爵位的江家老太爷。
驸马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既做好赴死的准备,必然会将一双子女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照看。
他曾以为的祖父念及血脉相连并未对他们兄妹下死手,实则是圣上受驸马之托暗中照顾。
十九岁那年,竺江一场沉船惨案,秦王蒙受不白之冤,周王贪渎之罪浮出水面,豫王淫辱臣女,圣上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他曾以为的圣上因沉船案牵连秦王对自己心生不满处处刁难,实则是沉船案后圣上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腾不出手来照顾外甥,进而各方牛鬼蛇神趁虚而入。
后来的和亲事件更是如此。
唯有除掉江蕙,才能彻底斩断江冲对世人的最后一丝眷恋之情,使得他能在起兵造反之时全无后顾之忧。
时至今日,江冲始觉自己究竟能有多蠢。
亏得他重生之后依旧对圣上处处防备,全然无视圣上对自己的一腔爱护之心。
而今,后悔应该还来得及吧……
江冲将自己写了一半的问安奏折揉成纸团,细思片刻,正要重新落笔,忽闻身后韩博翻身的动静,回头一看,他正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吵到你了?”江冲搁下笔,扶着韩博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韩博看了眼桌上笔墨,揉着眼睛问道:“你在写什么?”
“奏折。”江冲单手斟了半杯清茶,扶着韩博喂给他喝,待他润过嗓子放下茶杯,顿了顿方道:“我想将别苑湖底的东西禀报给圣上。”
韩博闻言轻笑,摇了摇头,“你还真是实诚。”
他这话听不出褒贬,但江冲总感觉不像什么好话,于是看向韩博:“你不认同?”
韩博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当年和亲之事非圣上主使,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因此觉得自己错怪圣上,心生愧疚将遗诏上报,若我猜错了,那怎么办?”
江冲道:“无论对错,圣上对我多番维护这是事实。”
若非是出于真心维护,单就断袖这个事,圣上只需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便能彻底断了二人往来,何须又是外放三年又是好言相劝地盼着江冲回心转意。
当初不懂,而今静下心来回想,处处都是长辈的关爱,这让江冲如何能继续装聋作哑?
“可你别忘了,是我告诉你遗诏所在。”韩博意有所指。
江冲眨了眨眼,忽地笑了,“若连你都不信,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
韩博垂眸微笑,显然是被他这话哄高兴了。
江冲重新组织好前言后语,将草稿拿给韩博过目,然后才往奏折正本誊抄。
他一心二用,一边抄着一边道:“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
韩博从身后拥着江冲,下巴搭在人家肩膀上,也不做别的,就静静地看着江冲的侧脸,百无聊赖地用指尖隔空描摹着江冲的眉眼,听见江冲说话便懒洋洋地应一声。
江冲宛若背着一个会自动发热的大包袱,也不嫌累赘,想了想道:“过年时太子私下里跟我说,三皇孙下半年就满五岁了,太子给了我一个伴读名额,彤哥儿年纪大了不合适,江文泰那几个儿子读书都不怎么样……听说你二叔家有个七岁的堂弟,不知学问品性如何?”
“不如何。”韩博若无其事地撤回手,将额头抵在江冲肩膀后面,深呼吸压下心头的烦躁:“给了也是浪费机会,你另选旁人吧。”
“是这样。”江冲笑了笑,“离京前,你二叔来找过我,他……”
“他跟你说了什么?”韩博猛地抬头,急忙追问。
江冲察觉他情绪不对,一回头与韩博紧张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拍了拍韩博的手背,原本修饰完美的话到了嘴边也变成:“你二叔他……求我放过你。”
离京前一天,韩仁义忽然登门,私下里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江冲放过韩博。
因为此事,江冲心里不快多日,为了防止被韩博看出来,还借口坐骑之事与蔡新德打了一架来掩盖自己情绪低落,直到昨日韩博昏迷,他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无意间想起伴读之事。
他不可能放开韩博,也没法还韩博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