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故友亦新朋
自古以来江南便是灵气汇聚之地,前朝佛门兴盛,不过历经三帝却在短短数十年间修建大大小小的佛寺八十二座,前朝宗亲显贵们大多亡于战乱,而那些如星罗棋布坐落在江南湖畔山间的佛寺却依然香火鼎盛。
待得正月雪消,二月过了一大半时,竺江两岸的严冬便悄然随着北风的脚步远去。
及至三月中旬,正是繁花似锦的时节。
安州地处南北交界,又临近竺江广云码头,其富庶竟不输苏杭。
这日州城街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在最繁华的道路上,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言不发地扶着他,全然没有一丝的不耐。
挑着担子的小货郎风风火火从他二人身边经过,眼看他身后摇摆的货担要撞上老者,年轻人伸手轻轻一拨,货担便隔着一指宽从老者身边滑过,连一片衣角都没沾上。
待那小货郎走远,老者这才慢悠悠笑道:“柴公子好功夫。”
“柴公子”含蓄地笑了笑,“江湖上谁不知道您瞿神医手底下的银针既能救人又能杀人,小子岂敢在您老面前班门弄斧?”
这个“柴公子”,是漕帮柴大当家的儿子。
这个“瞿神医”,自然就是柴大当家动用漕帮势力找来给江冲解毒的那一位。
瞿神医摇头叹道:“银针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要是被你们要挟?”
柴公子道:“您这话说的,我们大当家也是救人心切,何况请你老人家来也是为了救人。您老一发善心救的可是两个人,这得积多少阴德?”
瞿神医说不过他,只得摇头叹气。
来到安州万象楼分号,瞿神医不由得怀疑起找他治病的人得是有多大的架子,不上门求医也就算了,还把问诊的地点选在戏楼?
柴公子小声道:“若非疑难杂症也不会找您,这来都来了,不上去瞧瞧您能甘心?”
那确实不能的。
疑难杂症之于医者,就如同美味佳肴之于饕客。
何况瞿老在江湖上之所以有“神医”之名,一方面是他医术精湛,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不挑,病不论大小,人不分贵贱,只要是求到他面前的,一概来者不拒。
进入万象楼,白衫的伙计热情上前询问,柴公子道出事先约定的暗语,伙计立即换了一种姿态,请他二人去了三楼的雅间。
这雅间是真的雅,不是那种拿屏风隔出来的空间,而是有门有窗的小屋子。
伙计上了茶,对二人道:“二位稍等,小人已差人通报。”
瞿老听着从窗户外面飘进来的戏文,面上一言不发,其实心里巴不得多等一会儿,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柴公子在旁陪坐,毫无怨言。
三下叩门声响起,白衫伙计连忙打开门,瞿老板着脸,装出一副不悦的表情。
才袭爵不过一月的江冲姿容熠熠,身着一袭墨色暗纹锦袍,体态介于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与青年骨架初成的高挑,腰间挂着一柄仅作装饰用的短剑,进得室内,目光一扫,便知道哪位是韩博请来的神医。
江冲示意伙计出门守着,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行礼:“晚辈江冲见过瞿先生。”
瞿老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再联系到他的姓,“江?你和骠骑大将军江明泽有何关系?”
江冲一怔,老实答道:“正是先父。”
瞿老瞪大眼,仔细打量起江冲,顿时恍然:“竟然是你!”
江冲面露疑惑。
瞿老含糊其辞:“多年前老夫曾见过江世子一面,想不到找我治病的竟然是你。”
江冲想不起何时见过这位老先生,由于他只是借口出来透气,江蕙还在楼下雅间,也不敢多耽搁,便直入主题:“有劳先生了。”
瞿老点点头,柴公子便连忙将背了一路的药箱奉上。
江冲挽起袖子,递上手腕。
“这……”瞿老先是凝神搭脉,片刻后眉头微微皱起,让江冲换只手继续给他搭,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
看完依旧是一脸凝重,“世子所中之毒非一日之功,且是两种毒物,有解是有解,就是麻烦些,得容老夫几个月斟酌用药。”
说着又问江冲要了一小瓶血,说是拿回去试药。
江冲松了口气,只要能治,就不存在麻不麻烦的问题,他没去纠正老人家称呼上的问题,再度郑重相拜:“如此就麻烦先生了。”
“这算什么麻烦,行医救人是老夫的本分,你且安心,有结果了我会告诉柴公子。”瞿老摆摆手,拄着拐杖起身离去。
江冲站在窗口目送二人离去,将脸上几分喜色收敛起来,转身回了原本的雅间。
重光重明二人在外守着,两名女使在内服侍,江蕙抱着一只圆滚滚的短腿狗紧贴着靠戏台的那一面栏杆坐着,一人一狗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花花绿绿的人影,听见推门声同时回过头。
江冲看着那一模一样的表情,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哥,你说带我出来玩就是来听戏啊?”
按照江蕙的想法,既然出来玩,就要玩遍安州城,待在这万象楼分号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