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神情一凛,“你都知道了?”
“昨日之前,我尚不知道。”方立辉倒了一盏热茶,递到了方紫岚手中,“直到昨日你自称紫秀之时,我大致猜到了,只是不敢确信罢了。”
“现在,你确信了?”方紫岚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方立辉漫不经心地点头道:“确信了。”
方紫岚沉默无言,方立辉便主动道:“你来此,应不是为了与我闲话家常。想问什么,一并问了便是。”
“方公子,你说过——商人只论利,不谈情。”方紫岚冷声道:“我问你答,代价是什么?”
“要看你以什么身份来问了。”方立辉抿了一口茶,道:“岚妹,还是先越国公。抑或是,紫秀?”
方紫岚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几分,“有何差别?”
“岚妹便是自家人,我定据实以告。先越国公有大笔的生意交予方家,算是与我有惠,我自会坦诚相待。”方立辉放下手中茶盏,意味深长道:“若是紫秀,江湖事江湖了,恕我爱莫能助。”
“堂兄,我只是不明白。”方紫岚从善如流地做出了选择,方立辉配合地问道:“岚妹不明白什么?”
“天下生意,七分皆在方家,堂兄为何还要……”方紫岚张了张口,并未说下去。
方立辉心中了然,接口道:“铤而走险,与山匪流寇为伍?”
方紫岚垂眸不语似是默认,方立辉略一沉吟,转了话音道:“你可还记得吴升,吴大人?”
“记得。”方紫岚微微颔首,“堂兄为何突然提起吴升大人?”
“在京城世家眼中,吴升大人出身寒门,举目无亲。”方立辉说着,面上多了些许怅然之色,“殊不知,他也曾有家人。”
方紫岚愣了愣,方立辉继续说了下去,“其父靠搬运过活,其母则以浆洗衣服为生,一家人虽然过的辛苦,但好歹能维持生计。直到有一日,其父伤了腰,连人带货摔下了楼梯,无钱医治,很快便去世了。然而东家并没有因此放过他们孤儿寡母,仍不依不挠地索赔摔坏的货物,其母不堪忍受,便投河自尽了。”
“我竟不知……”方紫岚喃喃自语,方立辉听在耳中,漠然道:“无妨,我原来也不知。若非机缘巧合,谁会在乎吴升大人曾经是何模样?站在高楼上的人,很难看到地下的蝼蚁。”
方紫岚心中一紧,追问道:“什么机缘巧合?”
方立辉并未回答,而是道:“岚妹,你手中那盏茶,若是再不喝,便要凉了。”
“堂兄……”方紫岚神色沉沉,方立辉勾了勾唇,仿佛诱哄一般道:“岚妹莫急,先将茶喝了,再听我说不迟。”
方紫岚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手一翻,把茶盏转了一圈,滴水不曾落,“堂兄可以说了。”
“好。”方立辉唇边笑意未散,“吴升大人的家就在石县,离苏恒老大人管辖之处很近,他为了躲避追债人,便藏身在一处学堂中……”
“那学堂是苏恒老大人所设?”方紫岚迫不及待地插了话,方立辉毫不介意,“不错,后面的事,想来你多少都能猜到了。苏恒老大人怜其身世,将其收做徒弟,又举荐其入京,挂名在相府学堂中,由此入仕,平步青云。”
方紫岚不置可否,方立辉便自顾自道:“吴升大人能遇到苏恒老大人,算是十分幸运,否则若想挂名相府学堂,只怕是根本不可能。”
“相府学堂不分三六九等,普通人未必没有可能……”方紫岚甫一开口,就被方立辉打断了,“岚妹,这种话你说出来,自己相信吗?”
方紫岚神情一滞,方立辉讥诮道:“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便是根本不可能了。要知道,早年的相府学堂,上有富贵子,下有贫贱人,只要愿意,皆可受教。可这些年,皆是如吴升大人这般,毫无根基的寒门。虽然他们身无长物,甚至出不起读书的银钱,但他们一朝入仕,便可做马前卒,届时纵然折损再多,又有何妨?”
“你是说……”方紫岚神情讶然,方立辉轻摇折扇半遮面,“这乃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仅能赢得盛名美誉,还能有死心塌地的棋子。最重要的是,世家寒门需要平衡,此举必然会得到陛下的支持。”
闻言方紫岚薄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半晌才道:“堂兄是想说,我那身为宰相大人的父亲以权谋私?”
“我那位叔父向来很会看风向。”方立辉的神情凌厉了几分,“如若不然,为何能于前朝今朝之中,步步高升至宰相之位而不倒?”
不知为何,方紫岚只觉心头火起,“哐当”一声把茶盏砸在了桌案上,“堂兄,便是我父亲很会看风向,这与你何干?你与山匪流寇沆瀣一气,置方家于不顾……”
“你错了。”方立辉不温不凉地截住了方紫岚后面的话,淡声道:“官匪勾结,贪污受贿,方家如何不知?可方家行商,两头都得罪不起,你觉得我能怎么做?”
方紫岚被问得一怔,下意识道:“就没有折中的法子吗?”
“这其中曲折复杂,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方立辉轻叹一声,“你只需知道,没有人能永远保持中立即可。”
“方家数年经营,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