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这几个月常去花楼,方公子知道她去做什么吗?”阿是没有直说,方立辉心中已有了数,“我知道,方大人是去找东西。”
闻言阿是不再与他兜圈子,道:“万花楼的账簿我看过了,盈利正常并无亏空,我想这便是方大人要找的东西。”
“你想要我万花楼的经营模式?”方立辉挑了挑眉,阿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万花楼的经营模式不可能适用于所有花楼,但既然方公子能给她们一条活路,别的花楼未必不能,这里面终究是有法子可寻。”
方立辉暗叹少年敏锐,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我把方大人要找的东西交出来,她也未必会用。阿是小公子,你这价开的有些不值当啊。”
“方大人未必会用,但方公子一定会用。”阿是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如此这般,我便会留在方家,将方大人希望的事做成。”
方立辉饶有兴致地拿起折扇,道:“我听闻阿是小公子是方大人从花楼中买回来的,那里是个什么地方,你应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方大人希望的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说着眼底眉梢之间拢了些浅淡的寒意,“你为何不劝阻方大人,反而还要搭上自己的前程命运?”
“我不觉得方大人希望的事是痴人说梦。”阿是的声音低了几分,却莫名的笃定,“即便是痴人说梦,我也相信方大人有令其实现的能力。”
“我不认为阿是小公子是这般天真之人。”方立辉展开折扇,将面上的试探遮掩了些许,“话已至此,我也不妨交个底。阿是小公子,我查过你,你被方大人看上,并非意外。”
“的确如此。”阿是唇角弯起,露出了一抹近乎挑衅的笑,“那又如何?”
方立辉忽觉有趣,微微一笑道:“不知若是方大人知晓此事,又会如何?”
“方大人已经知晓了。”阿是的笑容中多了丝苦涩,“方公子,方大人待人坦诚,但也不是毫无戒心。她既然会把北境的全副身家交给你,你便应该清楚,她有看人的眼光,也有用人的胆魄。”
方立辉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这些话竟是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最重要的是这少年直言了他与方紫岚的关联,背后估计没少下功夫,怕是早就有了进入方家之心。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居然很难说谁才是真正设局之人,果然后生可畏。
“无论是方大人还是方公子,你们要查我都是轻而易举,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阿是自顾自道:“我爹做打手那几年,我也曾偷偷跟去看过,那时便觉得人命如蝼蚁,而我不愿做这种蝼蚁。后来被卖入花楼,我便盘算如何攀高枝,好摆脱蝼蚁的命运。”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不过那时我才明白,长得太好了也是罪过,身不由己的时候我恨不得毁了这双眼睛。”
他轻轻点了点眼眶,方立辉倏然觉得一股寒意上涌,不由地收了手中折扇。
“好在我忍住了,但没少受折磨。”阿是抿了抿唇,状似不经意地端起手边茶盏,轻啜一口,“生不如死之际,我见到了方大人。她愿做我的高枝,我愿守她一世常青。”
他端着茶盏的手并未放下,衣袖滑落之时方立辉看清了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疤,有烫伤有割伤,密集之处根本看不出受伤缘由,只有新长出的皮肤,皱皱巴巴像是无声的委屈。
方立辉不难想象阿是曾经历过什么,毕竟他也是做风流生意起家的人,很清楚如何对付这样不听话的少年,只是随着他手中生意渐多,这些事便也不再过问了。
如今突然见着这些伤,心中多少有丁点不舒服。眼前的少年确是谈判的好手,连自己都能毫不留情地利用至此,将来必是不可限量。
方立辉这样想着,生出了一丝惋惜。他怅然地想,方家怎么就没有这样有心思有手段又敢作为的少年呢?
然而方立辉不知道的是,怅然的人不止他一个。此时的越国公府中,方紫岚看着夕阳西下,也是说不出的怅然。
萧璇儿与莫涵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担忧,最终还是莫涵开口打破了沉默,“岚姐,府里上下除了阿宛,所有人都看出阿是对你动了心思。如今他去了方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动了心思?”方紫岚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不由地觉得好笑,且不说她把阿是当作小孩子,便说阿是的心思,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阿是把我当作了高枝,我初入花楼时的惊鸿一瞥,是他刻意而为。”方紫岚的声音很轻,却还是传到了莫涵和萧璇儿耳中,两人都是一怔。
“这些阿是都和我说了。”方紫岚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红的落日,只觉双眼泛酸,连带声音都多了些涩意,“他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自己何尝不是选了陛下这一高枝,妄图实现我的野心与抱负呢?”
她的声音沉了几分,“我自问也用了心思手段,既然如此,为何要苛责阿是呢?”
莫涵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岚姐,你明明只是……”
“只是什么?”方紫岚淡声打断了他的话,“明哲保身也好,山河永固也罢,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借了陛下的势而上,这是不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