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莫涵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抓过她的手腕,替她把伤口包扎了起来。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定定地看着旁边的长明灯,仿佛失了魂。
“岚姐?”莫涵伸手在方紫岚眼前挥了挥,她回过神来,“什么?”
莫涵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旁边的长明灯……”
“阿弥陀佛。”老僧打断了莫涵的话,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一个声音沉沉道:“无妨。”
方紫岚转过头,正对上诸葛钰深邃的目光,“阿钰,你怎会在此?”
诸葛钰没有答话,反倒是老僧问了一句,“诸葛公子可是已经点好了塔上的佛灯?”
“嗯,今年也有劳大师了。”诸葛钰走到桌案旁,轻车熟路地拿过了案边灯油,为佛牌上刻着“诸葛珊”的长明灯添了灯油。
然而在看到旁边那盏刻着“诸葛钧”的长明灯之时,诸葛钰的神色晦暗不明,眸光复杂,手也不由地停住了。
“诸葛公子……”老僧甫一开口,就被诸葛钰截了话头,“他为何不撤这盏灯?”
“阿弥陀佛。”老僧低声道:“既已了断尘缘,便与俗世无挂。不过一盏灯而已,诸葛公子何必执念?”
“这是冥灯。”诸葛钰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在乎,可是……”
他没有说下去,一旁的方紫岚听出了些许不对,小心翼翼道:“纵然是冥灯,也是个念想。岂不闻人死如灯灭?若是连念想都没了,那人就真的不在了。”
“方大人此言,颇有慧根。”老僧赞许道:“想来方大人与我佛自有缘法。”
方紫岚微微颔首,“大师谬赞了。我只是觉得,人活一世,活的也就是个念想罢了。”
闻言诸葛钰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为那盏刻着“诸葛钧”的长明灯添了灯油。
“大师,岚姐姐,莫公子,我想单独呆一会儿,可以吗?”诸葛钰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疲惫,听得方紫岚心中堵得慌,她没有说什么,与老僧和莫涵走出了佛堂。
三人走出没多远,老僧就出声道:“方大人请留步。”
方紫岚停下来脚步,道:“大师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只是适才见方大人言行,有些话不吐不快。”老僧行了一礼,“若有冒犯,还请方大人莫要见怪。”
方紫岚浅浅一笑,坦荡道:“大师但说无妨。”
“方大人既能说出人活一个念想的话,想来理应是不拘一格的洒脱人,如今却为千万逝者供了一盏冥灯。”老僧轻叹一声,“方大人此举无异于结枷于身,负重前行,恐难以长远。”
“我入的本就是修罗道,若非鲜血满庭白骨铺陈,也无法行至今日。”方紫岚的神情很淡,“对我来说,逝者不是枷锁,而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动力。”
听到此处莫涵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方紫岚抱拳一礼,“无论如何,多谢大师提点。”
“方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老僧庄容正色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惟愿方大人心志坚定,不悔无怨。”他说罢径自离开了。
“走了。”方紫岚看了看莫涵,他愣了愣,“岚姐不等诸葛公子了?”
“谁还没有几件私人心事了?”方紫岚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佛堂,“让阿钰一个人静一静吧。”
“岚姐……”莫涵欲言又止,方紫岚轻笑出声,“莫涵,我确实瞒了你不少事。等回府后,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到时你再决定,要不要留在京城。”
“岚姐要赶我走?”莫涵神情一滞,方紫岚幽幽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京城繁华之下,风波涌动。眼前的平静,未必能长久。”
她说着拍了拍莫涵的肩,“我已置身于漩涡之中,无法抽离。但你是我所有私心之中最重的那个,我不论如何也要保护你。所以,趁着还未被卷进来,你能走多远是多远。”
莫涵微微一笑道:“岚姐还未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为何要走?”
“莫涵……”方紫岚正欲说什么,却见有人走了过来,只得把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今日未见了缘大师,大师莫不是闭关了?”说话的男子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身后的小厮道:“听说大师的故友来了,两人相谈甚欢,自然不得见。”
“故友?”男子挑了挑眉,“莫不是哪位得道高僧?走,我们去瞧瞧。”
“公子,怕是不妥。”小厮一脸为难,男子却是毫不在意,径直穿过了回廊,朝后山的禅房走去。
见状方紫岚神色冷了几分,与莫涵交换了眼神后,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相较于前山的殿堂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后山明显冷清了许多,一路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人。
方紫岚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了缘大师不愿被人打扰,还是他那位故友排面太大,把人都赶了出去。走到禅房附近时,她竟是连一位僧人都没见到。
众多黑漆漆的禅房院落之中,只有一间小院亮了灯,院中模糊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那男子见有人,喜不自禁,然而刚走过去就被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