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三人暂作休整之时,阿宛看着靠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方紫岚,悄悄问曹副将道:“你说为什么方大人接了金牌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话都不怎么说了?这金牌到底是做什么的呀?”
“我在军中多年,也是头一次见。”曹副将摸了摸后脑勺,一边思索一边解释道:“我原来听卫大人说过,这金牌说是金牌,但实则是陛下专属的加急令箭,只有十万火急的时候,才会用到金牌。”
“十万火急?”阿宛眉头微皱,“难道京中出事了?”
“不会。”曹副将摇了摇头,话说得肯定,“京郊大营重兵守卫,京城绝不会出事。”
“若是京城没有出事,陛下急召方大人回去做什么?”阿宛嘟囔道:“东南之地还不太平,这个时候越国公不在……”
方紫岚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在耳中,心里忽的多了一丝忐忑。她对金牌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小时候看书里写,岳飞一日奉十二道金牌回京,最终死于莫须有的罪名……
自那时起,她便对这种来自皇帝的特权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事到如今,她当然不敢自比岳飞,但是金牌她接了,回京之后是囚禁还是身死,她都不冤枉。
毕竟她包庇荣安王在先,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她都是为了莫家藏匿真相的人,就这一点而言,她不比莫斌无辜。
若是李晟轩知道真相,荣安王就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吗?这个问题她曾反复问过自己,然而每次的答案都是不能。荣安王既占皇权优势,又有错综复杂的势力傍身,在朝在野都令人难以下手。
因此,纵然她知道荣安王十恶不赦,也不能公然揭露,如今时机未到只会让她成为攀蔑于人的跳梁小丑,除了惹一身腥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更无法以紫秀的身份直取荣安王性命,惹得东南大乱,内忧外患,伤及国本。
这是一局无解的棋,只能待来日有新子入局,或有契机能把荣安王绳之以法。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她不怕回京面对自己的结局,只是现下因她之故,莫涵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谁又能护莫涵周全呢?
“老大?”曹副将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抬眸看了过去,近乎突兀地开口道:“老曹,你回京之后就去京郊大营呆着,我不找你你不许回方府。若是三日内我都没有找你,你死缠烂打也要让卫大人把你的军籍重新纳入京郊大营。”
“老大,你……”曹副将心中一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看向阿宛道:“还有你,到了京城就去找你师父,别再跟着我了。”
阿宛倏然瞪大了双眼,“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简直就是……”
方紫岚猛地捂住了她的嘴,让她生生把后面交代后事四个字给咽了回去,转而忧心忡忡道:“你会有事吗?”
“换个问法。”方紫岚唇角轻勾,“会平安回来吗?”她说完不待阿宛反应,便自顾自地接了一句,“我会平安回来的。和你们说这些,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说得云淡风轻,曹副将和阿宛却都垂着头,神情低落得不行。
见状她笑了笑,“行了,走吧。再不走,我怕陛下要派人来抓我走了。”
阿宛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牵过了马。曹副将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和她一道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三人在京城外便分道扬镳,方紫岚从曹副将那收回了半块白玉虎符,独自一人向城门走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夏侯彰等在门口。
夏侯彰见到她,不由分说地带她进了宫。她跟在夏侯彰身后,穿过层层宫门回廊,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就多一分。
直到御书房外,夏侯彰顿住了脚步,她也停了下来,整理了衣冠后,对夏侯彰道:“有劳了,多谢。”
夏侯彰愣了一瞬没有说话,她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径自走进了御书房。
李晟轩站在疆域图之前,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并没有转过身。待到方紫岚行礼之后,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方紫岚单膝跪地,从怀中拿出那半块白玉虎符,恭恭敬敬地捧过眉心,“白玉虎符,现归还予陛下。”
听完这句话,李晟轩终于转过了身,他定定地看向跪得笔直的人,淡声道:“你为何要把白玉虎符还给朕?”
方紫岚抬起头,神情平静,“我有负陛下所托,受之有愧,故而归还。”
“有愧?”李晟轩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好整以暇道:“肃清海寇,医治瘟疫,何愧之有?”
“我私心把莫家留下了。”方紫岚神色坦然,李晟轩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还有呢?”
“荣安王包藏祸心,须得提防。”方紫岚抿了抿唇,末了低声道:“没有了。”
李晟轩神色渐冷,若非这句荣安王包藏祸心须得提防,他真的要以为她与荣安王同流合污了。他沉声道:“荣安王的所作所为,你可知晓?”
“若陛下问的是荣安王卖官鬻爵纵容手下欺男霸女,私通海寇意欲割地卖国,送染病渔民出岛致使瘟疫蔓延。”方紫岚看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我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