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昏迷不醒的这些日子,梦境中总是闪现出一些割裂的片段。
起初是年幼的她跟着娘亲在庙里点长明灯,一旁有位老僧问娘亲道:“秦夫人,燃灯可有愿?”
娘亲没有答话,只是从荷包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珍而重之地递给了老僧,“这是他此生唯一的心愿,便也是我的心愿,烦请大师。”
她踮脚凑上前去,看老僧打开了纸,上面的字她只认得前两个,便犹豫地念了出来,“山河?”
“永固。”娘亲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岚儿,好生读书,莫要碰刀剑,免生灾殃。”
忽然梦境转换,昏暗的烛火下,一个女人握着她的手,她怯生生地问道:“珍姨,这是哪儿?”
被她唤作珍姨的女人定定地望着她,直看得她发怵,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小岚喜欢我家天儿吗?”
她没有答话,女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岚,天儿是你唯一的宿命。天儿的皇后,只能是你,你知道吗?你这一生,只能爱他护他,明白吗?”
女人说着话,面上的神情近乎疯魔,她似是害怕想要甩开女人的手,奈何人太小力气不够,反而被女人拽得更紧了,她高声喊着“不要”,却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随后梦境又是一转,杏花烟雨江南,她撑一柄油纸伞对身边一众哆哆嗦嗦抱成团的孩子道:“即今日起,我紫秀护着你们,若有人伤你们一毫,我必还十分。”
“秀姐姐!”小孩的哭闹声不绝,却已是另一个场景。
她皱着眉头从怀中取出一包金梅花,随手丢了过去,“自己拿着玩,别烦我。”
另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哪有你这么哄小孩的?”
“当初救你们不过一时好心,若哪天倦了烦了,把你们全杀了也说不定。”她挑了挑眉,神情散漫淡漠。
“杀就杀吧,反正命是你救的,这几年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那人似是拿了个药瓶过来,不由分说地解开了她的衣带,“上药了。”
她抬起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只听那声音碎碎念叨,“这夏侯家养的小崽子下手怎么这么狠?差一点就见骨头了。”
“下手狠又如何,还不是都被我宰了?”她说着神情中多了一丝遗憾,“可惜夏侯彦没来,我原本还想见识一下夏侯家最利的刀,究竟是何模样。”
“来了也得死在你的剑下,不如不来。”说话人没什么好气,她追问了一句,“为何死的人,一定是他?”
“杀人不就拼个狠字?”说话人声音低了几分,“紫秀,我从未见过比你更不要命的人,你是想把自己毁了吗?”
她没有接话,而是转了话音,“替我再做三朵金梅花。等我杀了那三人,便来取。”
“紫秀,那是夏侯家,你犯到他们手上,得不了好。”说话人似是急了,她却是满不在乎,“公子下令,我便去做,这是规矩。”
“那若是你的公子有朝一日要你性命,你待如何?”说话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她笑出了声。
末了,她轻描淡写道:“若是他真想要,那就给他吧。”
梦境转了又转,她指着一个牌位定定地看着纪宁天,“你当着珍姨的面,还要说谎吗?”
“岚儿,我从未骗过你,你何苦……”纪宁天争辩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她打断了,“你要娶荣安王郡主,便杀了我。”
“岚儿,除了你,我还能娶谁?”纪宁天上前一步,拔出她的梅剑架在颈侧,“你若不信我,不如杀了我。”
……
她穿梭在一个个梦境中,冷眼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江南之事,夏侯家的人,她竟是没有一点印象,而与娘亲生活的点滴,还有相府的过往,居然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原以为是她落水换了个皮下所致,可这一场梦告诉她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她来此已久,根深蒂固的记忆全是与鬼门有关,那里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不对,即便是鬼门,她也不完全记得,最清晰的只有这几年的记忆。在此之前,就仿佛笼着雾罩着雪,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
若不是蛊毒的副作用,便是有人给她下了抹除记忆的药。这个突兀的想法一旦冒出个头就再按不回去,她按时间线捋了捋,把自己所有用过的药想了一遍。
假设是后者,以她身有蛊毒的情况,鬼门中人就是要抹除她的记忆,怕也不敢用什么猛药,必是要经年累月不知不觉。
能够做到这一点,不是温崖便是阿宛。但阿宛近两年才跟在她身边,此前她用的药,都是温崖给的。
温崖最后给她的药,便是那青瓷瓶里的保命药。她这个刀尖上捡命的杀手,可没少用那保命药。
抹除记忆的药,会是它吗?
方紫岚浑浑噩噩地想着,几乎快要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她听到有声音道:“我不管你和曹副将他们说了什么……”
曹副将?方紫岚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只觉得千斤重,就听另一道声音道:“阿宛姑娘,你还是等方大人醒了,自己问她吧。”
阿宛,林建?她下意识地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