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和元蕊竭尽全力避开这些在寂静中霉得泛泡的推车,追逐着美穗的身影,一排底部按装有滚轮的保存架从侧面滑出,阻拦了二人的前路。
阿宴顺手拆下推车上的一颗荧光球灯,照亮阴暗的保存架。
近百个大小不一的标本瓶灌满半透明的液体,死胎一样的动物组织镶嵌其中。
阿宴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元蕊早已见惯了这些场面,她挡在阿宴的面前,将保存架推回到墙边。
两个人继续朝着眼前的白色旗帜走去。
才刚刚靠近美穗近身三米左右的范围,阿宴只觉得现在的空间更加压抑,就连抬起头都似乎能碰到屋顶。
灰尘从四周看不见的缝隙里喷出,加重了呼吸的负担。
阿宴只得加快脚步,抓住仍在这段地下空间中不断前进的美穗。
她刚扯到美穗的袖子,冷不防被尘埃勾住,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咔嚓嚓——”
四周原本死寂般的黑暗发出了建筑残破崩坏之前的异响。
一个喷嚏而已,至于墙裂吗?阿宴简直要窒息了。
但现在不是捶足顿胸的时候。
这不详的征兆让阿宴抱紧失神的美穗,拉扯着不知所措的元蕊逃离异响发出的方位。
三个人才刚在黑暗的一隅站定,发出异响的另一片黑暗顷刻砖瓦动摇,漆黑的墙壁上出现刺眼的光点。
这光点在已然破裂的墙壁上奔走,碎裂出一道光痕。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这面碎裂的墙壁在被光痕刻蚀得千疮百孔之后,终于碎裂成一摊乱石。
阿宴和元蕊死死护紧迟钝的美穗,躲在黑暗中,默默张望着眼前这片被击碎的墙壁。
高大的人影像个被捶打的沙包般应声瘫倒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上。
从那人口中迸出一团血雾,惊骇了阿宴的双眼。
是胧陵。
不仅阿宴,连元蕊也认出了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胧陵。
他右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腹部,是为了把露出的肠子塞进腹腔中。尽管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裤子,元蕊仍然可以看出他全身多处有大出血,左手前臂也出现了骨折异位。
阿宴双眉紧锁,望着胧陵对面那个居高临下,长枪直指胧陵的武装分子。
他全身都被包裹在厚重的防护器具中。
笨重的防毒面具覆盖着那人的面部,但阿宴就是觉得面具下的那张脸极为熟悉。
越熟悉,就越沉重。
元蕊却穿过那持枪之人的身影,发现了傲据在后方的元茱。
骄傲与雄心此刻是盘桓在元茱身上的两条长龙,她满脸嘲弄地走到咳血的胧陵面前,拖起胧陵脖子上的领带,就像拖起一只气息奄奄的野狗。
“怎么样?现在还有身为一地之主的自觉吗?”
元茱的笑容里融化着黑色的毒液。
不巧,胧陵生来就百毒不侵。
他苍白的脸褪去了唯一的血色后,显得更加凌厉而不自知,只是稍稍勾起嘴角,就将飞溅而来的毒液挡在了对方面前。
“……可惜,你的傲慢和你低劣的手段都是同一个段位。”胧陵捂住肚子上的巨大创口,费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被领带牵扯的脖子终于舒服了些。
“是你太大意了,居然还在那份计算资料里写上了胧公馆的网络地址和账号密码,”元茱像丢弃渣滓一样甩开了胧陵的领带,“你以为我和你之间是可以相敬如宾的同事关系吗?”
像是刺激到了胧陵的笑点,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可肺中的污物再次卡在他的喉管。
“咳咳咳咳、咳咳——”
豆大的血滴从他的嘴角流下。
元蕊对胧陵的惨像实在看不下去,她决绝地撕开自己睡裙的一角,冲到胧陵身边帮他将已经开创的腹部做了紧急止血处理。
持枪的面具人于间奏中支起手中的长枪,冷酷地对准元蕊的心脏,抠动机枪的扳机。
枪声响起。
不过是擦枪走火。
在转瞬之间,元茱到底还是顾念亲情,在最后一刻推开了面具人对准元蕊的枪口。
而阿宴也放下失神的美穗,从后方冲到了枪口之前,展开自己的身躯挡住身后的元蕊和胧陵。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家难道不是朋友吗?”
在这句话语从阿宴的口中蹦出后,在场所有人的冷漠反应让她清晰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无知。
“朋友?”元茱发现阿宴这个人真是出奇的单纯,“我不想和傻瓜谈朋友。”
“你那番话,还是麻烦你过段时间给那些家伙送葬时捎去吧。”
阿宴从来没有预料到元茱的脸上会露出如此让人心寒的表情。
“这大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宴在这堆乱麻中找不到任何一根头绪。
对她来说,这段时间平静得连一朵浪花都激不起,每天睁开双眼,只有无尽的计算任务在等着她完成,只有今天居氏的破产的新闻让她稍稍恢复了一些时事的触觉。
可是,这至于让面前的这些人反目成仇吗?
又或许,自己的眼中看到的,和别人心中的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