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四日过去,距离鹿野苑试炼结束只剩最后一天,身负重伤的钟怜虽脉象稳健,却仍旧迟迟没能醒来。
青鸾无奈看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钟怜,捏了捏已可以下地走路的右腿,痛心地摸出被捻得稀碎的“逃遁符”,心想若是钟怜再不醒来,自己只能背着他去寻找出路了。
四天前,她几近绝望。那时的钟怜浑身是伤,毫无生气,仅剩的余温也在渐渐消失。然而环顾四周、白茫茫地雪地里,只剩拖着残躯而毫无灵力的她。
天地苍茫,青鸾万念俱灰,难道又有一人要因她而死么?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向谁求救,只能一遍遍祈求着神祇出现。她不想报恩,不想背负着数条人命独自苟活,林夫人的六条命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又要多一个钟怜么?
“钟怜……钟怜……你醒醒……”青鸾抬起手,却不敢触碰那残破的身躯,紧跟着眼泪夺眶而出,令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
原本出尘绝世的清冷容颜已变得面目全非,总是勾人心痒的凤眸此刻正紧紧地阖着,那肩头的两个血窟窿更是触目惊心……
钟怜面如死灰,青鸾把雪推开,将他身下杂物清理干净,又小心翼翼将他身体放平,搭了脉仔细检查时,才发现他的肋骨却是断的。想起自己跌落悬崖时脖颈上溅落的湿热,想必那次他就替自己受了狴犴一掌吧。难为这人事后还把自己梳洗打扮的人模狗样,没想到却是个不要命的。当初自己还刻薄地讥讽他只给自己使用寒渊净气却不愿治疗她黎青鸾的腿,想来也是误会了。
想到此,青鸾忍不住又想嘲他几句“装模作样”,然而还没开口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青鸾胡乱抹了把脸,她从未像此时这般恐惧害怕。唯独一直握着钟怜的手,还能感到一丝微弱的脉搏。
“钟怜,你不能死,我可不想欠你这么多……”青鸾更咽着,同时拼命回忆着传渡灵力的功法,固执地想要搜刮自己体内早已耗尽的灵力,试图渡给他。
崩溃了一次又一次,就连她自己身上也开始冷了起来。于是当她无力地躺在钟怜身侧,任凭鹅毛大雪覆盖了他们,眼看着冻僵的掌心缓缓溢出缕缕银光时,她还以为那是魂魄飞散的先兆。
要死就死一起吧,谁说这是句玩笑?
云层渐渐散开,日光重新撒了下来。青鸾双目空洞地望着日头,仰面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两只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终是给寂静的山谷重新带来了生机。这时青鸾忽然觉得左腕微微发热,似有灵力流动。她赶忙转头去看,只见那股银色的微光源源不断从她左腕流出,慢慢流入了钟怜的掌心。不稍片刻,钟怜惨白的脸上竟恢复了一丝血色。
青鸾大喜过望,虽不知那银色灵力从何而来,便也顾不得许多,连忙爬起身挨近了钟怜,将左手与他十指相扣,只盼那救命的银光快些注入钟怜体内。
“这难道是寒渊净气?”青鸾喃喃道。她想起来了,叶轻羽跟她说过仙门各派的独门绝学,三生殿便是以寒渊净气闻名于世,此气温润绵密宛若银河,可解剧毒甚至救人性命。只是此功极为难修,又异常耗费灵力,不是遇到迫不得已的时刻,三生殿弟子是不会轻易使用的。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并非三生殿弟子,为何体内会有寒渊净气?
青鸾看着自己的左腕,三年前,她左腕曾中过钱安隆的蛊毒,虽最终由师琴长老解毒,可在那之前似乎也被一股力量抑制着没有发作。明明救了她却不愿明说,难道——青鸾目光落在钟怜轻闭的眉眼上,仿佛忽然开了窍。
“嘶——”
青鸾抱着柴火在门口出神,忽闻床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一下子将她回忆打断。眸光一闪,她二话不说便扔了手中木头,踉跄着三步并作两步跳去了床边。
“你可醒啦!”青鸾欣喜不已,虽说这几日只能给钟怜喂食露水导致他瘦了一大圈,可见他醒来,气色倒是恢复得不错。以往高冷淡漠的面容虽增添了三分娇弱之感,一双疲惫懵懂的柔弱凤眸却是我见犹怜。
“黎姑娘?”钟怜急着坐起身,稍显有些错愕。他似乎没料到醒来会看见黎破,紧接着警觉地打量了一番四周,见还是之前谷底的那个木屋,只是残破的屋顶已经被人敷衍地补好了。
“狴犴呢?”钟怜见一切正常才稍稍安心,四下摸索着寻找青萝。
青萝如今通体金光闪闪无一丝血迹污垢,可是废了她黎青鸾九牛二虎之力才焕然一新。然而青鸾手执青萝长剑,在钟怜面前一晃,倏地收回身后,不怀好意地低头细细打量着微微愣住的钟怜,道:“比起青萝,还是洗白净的钟公子更好看些。”
“胡闹!”钟怜被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往后一仰,不料扯到了肩头的伤口,痛得他瞬间变色。
“呀,还痛吗?莫不是伤口又裂开了?”见钟怜手忙脚乱,青鸾更是故意伸手去解他前襟。
“住手!”钟怜大惊,抬手便要去挡。
伸出的手腕被人抓住,青鸾抬头望去,直直对上一双仓皇无措的凤眸,忽然觉得就算空中的繁星,也比不过它的光芒。
“哎哟,公子弄疼我了。”青鸾故意叫得哀婉,仿佛真被欺负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