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八这日,榣宫上下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向来素白清雅的修仙圣地一时间竟有了些许烟火气息。榣宫少宫主大婚,也算得上是近年来仙门之中为数不多的喜事了,因此榣宫宴请各大门派前来观礼,盛况空前好不热闹。
然而人多之处必有闲言碎语,难免传出些捕风捉影的秘闻。譬如有人说如今少宫主将娶的女子乃是榣山神女,亦是不久前三生殿掌门钟离鹊为其义子钟怜求娶的女子,后来不知是钟离鹊与神机未曾谈拢,还是灵枢长老因记恨三生殿而从中作梗,终是搅黄了婚事。好在此事未过多久,钟离鹊又与邙山七星门结下了姻亲,与其门主江虞定下了义子钟怜与七星门弟子颜卿的婚事。
由此一来,三大修仙门派依旧算是相安无事。时值娄毓大婚,各门派也都不计前嫌纷纷前来庆贺。
青鸾望着窗边无精打采呵欠连天,也难怪,毕竟她卯时未到便被明镜台的师姐白菀生拉硬拽起了床,如今已是顶着一身厚重的喜服坐了两个时辰,困得她感觉自己坐着都能睡着。
白菀得灵枢长老亲自嘱咐,一刻也不敢怠慢,仿佛立誓要将青鸾打扮成天仙一样的存在。
青鸾可无暇顾及这些,好不容易趁着白菀与旁人说话功夫偷摸了一块糕点要往嘴里塞,却不料白菀更是眼疾手快,一巴掌打落了那块香甜诱人的桂花糕。
“师妹怎么还偷吃东西,你浑身可都沐了浴熏了香了,切不可再沾染了烟火气。”
青鸾眼巴巴望着碎在桌上的桂花糕,心里好一阵可惜。然而肚子已是不合时宜地抢先喊出了不满,与此同时,萧燕起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入,气喘吁吁道:“好险好险,方才灵枢师叔差点又和三生殿的人打了起来,幸亏这次来的不是钟离殿下本尊,否则就算师尊在场怕是也拉不住。”
又是三生殿,不知那出卖了她的钟怜今日是否也来观礼。青鸾愤懑地想,打就打吧,最好把这大婚都给搅和了,自己好能吃上顿热乎饭睡个踏实觉。
“也不知师叔与钟离殿下有何仇怨,竟连带着如此忌恨三生殿。”一旁的白菀好奇道,她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礼深居简出,自是对那些道听途说的的传言知之甚少。
“白师姐应当听说过灵枢师叔曾有一个妹妹吧,好像就是因为她妹妹的缘故师叔才恨上了钟离殿下。”萧燕起小声说道。
说起这恩怨,其实已在榣宫成了公开的秘密:话说当年灵枢师叔还有个孪生妹妹,名叫素问。素问自小体弱多病无法修仙,因此只是跟随姐姐入住榣宫,自己却并非仙门弟子。十年前仙魔混战之际,几位仙门宗主齐聚榣宫商讨讨伐龙渊阁一事,机缘巧合下,素问遇见了出尘绝世的钟离鹊,一眼万年,一遇误终身。然而妾有意郎无情,素问日日以泪洗面,最终郁郁而终,从此灵枢便恨上了凉薄无情的钟离鹊。
“若事情皆如传言那般,我倒不觉得钟离鹊有错。”青鸾悠悠道。
“男子多薄幸,到底辜负了素问姑娘一番心意,岂非是钟离殿下的错?”萧燕起反驳道。
“可也不能强人所难吧。”青鸾话一出口,不免神色暗了暗,她与娄毓算不算强人所难呢?
“好了好了。”白菀瞧气氛尴尬,连忙轻拍了一下萧燕起,“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快来帮你师姐挽发,挽的不好可当心被师叔训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许多话,没过多久便到了吉时。萧燕起和白菀小心翼翼将为新嫁娘特制的九天玄凤金步摇给青鸾戴好,又给她披上一袭赤金色错金银绢纱坠地袍,便引着她踩上从床榻一直铺到竹林雅舍外的绒毯。看着青鸾走出房门的瞬间,白菀不觉湿了眼眶,她比青鸾年长几岁,如今就像长姐送嫁。她实在不忍,便转身看向萧燕起,却见她怔怔望着房门,不发一言。白菀只道她是舍不得好姐妹出嫁,才惹得满眼的落寞和哀伤。
青鸾手执金丝羽扇遮面,缓步走出堂屋。趁着扇沿的缝隙偷瞄了一眼,满眼都是整齐划一的榣宫弟子,皆一袭月白锦袍配着金色抹额,反倒如同祭天那般庄严肃穆。青鸾茫然地站在原地,这时她觉察到宽袖中的手被人紧紧握住,温热的感觉瞬间融化了她的惶恐和不安。
“别怕,有我在。”娄毓在身边耳语,青鸾稍稍放下心来。明明是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却从未像今天这般陌生,好在冰凉的手掌被人握在手心,心里总归安定了不少。
神机身体抱恙,移居去了别院,娄毓便将大婚之所定在了宸霄殿。依据榣宫仙门弟子结为道侣的惯例,青鸾与娄毓当一拜榣宫始祖太子长琴,谓之曰“榣山之魂魄,开山之鼻祖”;二拜苍穹二十八星宿,谓之曰“榣山之灵韵,上通九重天”;再来便是夫妻对拜,谓之曰“四海八荒,共修阴阳”。
如此一套繁复的礼仪下来,青鸾早就昏了头,幸好一切有娄毓牵引着,才丝毫没有错乱。
青鸾谨遵白菀师姐嘱咐,顶着一头快要压断自己脖子的金银首饰,双手合十放在腿上,压着那柄寓意吉祥如意的羽扇正襟危坐,笑容几乎僵在脸上,宛如一尊石像。
而宸霄殿上此时已是宾客盈门,觥筹交错,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娄毓倒是驾轻就熟,与各派掌门谈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