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通话的记忆格外深刻,复述起来条理清晰。后来猜测,也许天风预感不妙,才扯东扯西多说一会儿话;也许天风有新发现,想和别人分享,因为他在历史研究与文物鉴定方面属于顶级专家;甚至有可能,他借这些无厘头话题向自己隐晦传递信息。
无论出于哪种情况,贺松柏猜测均和“夜明珠”有关。一个鼎鼎大名的宗师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去,贺松柏在悲伤之余,什么都不愿意知道了。之所以出手拍卖,只是单纯希望留下一个念想。
天风身手不凡,机敏过人,狡兔三窟却不敢回,被逼得向弟弟求助。贺松柏明白这里面蕴藏的巨大凶险,那一次通话之后并没有尝试联系。谁知道才过三周,远房亲戚的亲戚突然传来一个晴天霹雳消息,天风死了!
贺松柏匆匆赶去,发现事情颇有蹊跷。
据亲戚讲,天风刚到的时候挺正常,身体健壮,面相年轻,瞅着不像接近六十岁的人。他风尘仆仆,长途奔波后略显疲惫、憔悴,却不忘记给小孩带糖果玩具,给大人带烟酒。虽然亲戚家地处偏僻,他的行为依旧很谨慎。平日里窝在小厢房不出门,吃饭时间才出来。
仅仅只过十几天,天风黝黑的头发胡子迅速白成雪花,挺壮实的人瘦成骨头架,手不停颤抖,几乎连筷子也拿不稳。亲戚急了,要请医生他却死活不干,也不准通知贺松柏。经常喃喃自语,快了,就快了。
情况越来越不妙。
白天还好点,只是人瞅着有点神思恍惚,答非所问。一到晚上,房间里面常常传出惊恐尖叫。但亲戚敲门询问,他又推说没事。身体与精神每况愈下,愈演愈烈。有次凌晨他惨叫着破窗而出,第二天中午在一颗松树下被发现,目光呆滞,瑟瑟发抖。幸好那户亲戚承包了山林,附近没有人家,否则早闹得沸沸扬扬。
叱咤风云的江湖圣手死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
亲戚望见山顶浓烟滚滚,急忙奔过去,只见天风端坐在烈焰中。那时候他人还未死,可被烈火炙烤也不挣扎求生,口中还模模糊糊喊出几句话。山顶有一片空地,前几日天风就捡拾一些枯枝落叶堆成码,亲戚不以为意,哪里料到他是为今天作准备。
南方的秋季天干物燥,太阳尚未失去热度,早把枝叶烤得焦干,点火就着。烈焰熊熊,山风吹拂,根本靠近不了。去山下挑水来不及,用树枝扑打也无济于事。只短短一柱香工夫,天风就被烧成了一捧灰。
清理天风的遗物,全是一些无价值的旅行用品,唯独用一张牛皮纸包住一个小松木圆柱筒子,筒子里装一颗豌豆大的小黑石。纸上写着:不要声张,送去给海雨,现场展示拍卖。
亲戚一家吓得够呛,再也不敢上山,不敢住老屋了。贺松柏干脆出钱帮他们在镇上买下一套房,叮嘱这事千万不能泄露。那户亲戚是老实山里人,并不知道天风身份,哆嗦着反复念叨,邪灵,一定是招惹邪灵附体了,火烧都不晓得痛……
贺松柏联系上海雨,才了解拍卖之事。前几天他登上邮轮把东西送到后,海雨嫌木筒太简陋,便换成水晶盒子装。
“亲戚说,这个筒子是家兄到达一周后雕成的,取材于寻常松木。我仔细检查过,没有特别地方。”
贺松柏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圆筒,搁在桌上。
筒子表面光滑,木纹清晰,弧线完美。由此可以看出天风的“妙手空空”绝非虚名,用机器压制成型也不过如此。但普通松木毕竟不是“寸檀寸金”,黯淡朴素,和流光溢彩的水晶盒子摆一块儿确实不够档次。
说到这里,花戎敲门而入,瞧他们两个很严肃的样子,只简单寒暄几句就走了。
贺松柏又坐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更多话,起身告辞:
“这就是关于‘夜明珠’的一切。家兄已逝,我不想再惹任何是非。江红先生让它物归原主,是一件大好事,松柏万分感谢。”
“等一等……”满江红见贺松柏把木筒拿起来转身欲走,道:“这个筒子能不能留下。”
“行……”
贺松柏约一犹豫,爽快地把东西搁下。
“还有,你说天风大师在逝世前喊了几句,是什么?”
贺松柏听到“天风大师”几个字,晓得满江红把这场过节揭去了,表情明显轻松不少,说道:
“亲戚听不懂,讲得挺模糊,我也不懂……记得最后一句依稀是,黄金……碧狗。”
“等等,你尽量模仿一下发音试试看。”
贺松柏思索了一阵子,用古怪拗口的腔调学道:“黄金碧狗。”
满江红心中剧震,脸色瞬间变了。
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这是古楚语。
洞庭湖畔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保留了一些楚风楚韵。如果仅仅如此,语言历经数千年演化,小满哥一样会听不懂。但是仅仅两小时前,他刚刚亲历两千多年前的一场神巫大战。那里面除了神女操着一口标准普通官话外,其它人说的全是古楚语。
作为一个现代人,天风的遗言非常荒谬,不可思议,竟然是:亡秦必楚。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