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戎走到五十米外停下,弯下腰身,用手中树枝在岩石下拨弄。数秒之后,一只大螃蟹猛地从石下窜出来,高举两只大鳌,六肢拨动宛如车轴,飞快向海边逃。
武道巅峰高手用树枝一扑,竟然没有打中。拔腿去追,又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蟹横行,在沙地上留下一串华丽丽的爪痕,投奔怒海。
满江红悄无声息走了过去,蹲在伏地喘气的花戎面前,心情沉重,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哪是什么修炼有成,都皮包骨头瘦成衣服架子了,纯粹给饿的。
花戎抬起头,见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并不惊惶,露出了思索表情,眼神却一派茫然。
满江红充满期待地静静看着他,也不出声。
劫后余生,这二人的相逢却没有一点惊喜,场面诡异莫名。
花戎翻过身,摊开两条枯树干一般的长腿坐在沙滩上,仔细瞅了满江红两眼,又慢慢扭过头去,皱紧眉头努力回想,间或以拳敲自己脑袋。
满江红静静看着他浑浊的眼珠,骷髅一般的脸,松垮的皮肤,斑白的鬓发和胡茬,破抹布似的衣裳,不禁一阵阵心酸。
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如天神的大哥吗?
中秋之夜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来了?”花戎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是。”满江红惊喜不已,忙不迭回答。
“天狮寨被攻破了,万箭齐发。想不到你小子也没有逃脱,朝廷连一点种子都不给我们留下。”
一听到这句话,满江红仿佛被五雷轰顶,腾地站立起来,只觉得耳朵嗡嗡轰鸣,风声海浪统统听不见了。
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花戎似乎料到会如此激烈反应,费力地站起身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满江红慌忙避开一步,直愣愣地盯着花戎,咬紧牙关,脸色阴晴不定。
这莫不是一个长得像戎哥的疯子?可声音怎么一模一样?对呀,戎哥是武道巅峰高手。刚才用天眼扫描,这个人经络淤塞,只是寻常的武师境界。天狮寨?朝廷?开什么玩笑!
“满哥儿,除了你,还有几个兄弟也被捉到了岛上……”
“你,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满江红再退两步,踉跄不稳。
“你是满哥儿,莫不是患了失心疯,连花戎哥哥都不认识了?”花戎奇怪地望着他,又用拳轻敲额头,蹲下去苦恼地说道:“朝廷下手忒狠,咱家的武功被废,这脑子也不太好使了……你叫满……满啥子呢……怎么好多话到了嘴边硬是吐不出?”
满江红长吸一口气,听着清晰的风声与海浪拍打,海鸥嘹亮的鸣叫,望见纯净如洗的兰天,纤羽飘过的白云,再看看像大马猴一般苦恼蹲着的花戎,神思恍惚,一时间弄不清自己是谁,也弄不清今夕何夕了。
他拼命掐大腿,感觉……还是很痛!
嗯,疑惑自然有时间弄清楚,当务之急是花戎快虚脱了,再不吃东西恐怕会晕倒。
满江红也不多话,踢踏踢踏跑过沙滩,一头扎进海里,一分钟后抓住一只大龙虾上岸,朝石头上一磕,抛给花戎。
望着埋头大嚼,肩胛骨急促一耸一耸的大汉,满江红闷声问道:“戎哥,海里多的是鱼,你怎么饿成这样?”
“咱家不会水,你是知道的……”
靠,我知道个屁!
大汉一边狼吞虎咽,口中呜呜,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海滩上的螃蟹、牡蛎早就被人捡光。朝廷发的口粮不够吃,一袋大米被老鼠掏走大半……岛上其他囚犯是官宦人家出身,不待见哥哥……白起那厮在岛上聚起一伙匪徒,想拉哥哥入伙,呸!那贼胚乃独行大盗,哥哥可是南方绿林的总瓢把子,怎能寄人篱下……何况咱家自从助燕王起事,在南方响应,就没干过打家劫舍的勾当。燕王兵败,北平城破。天狮寨被屠戮,咱家被囚在这个孤岛,也认命了……可就算饿死,咱家也不能抢夺孤儿寡母的口粮,做那欺男霸女的勾当……几个早先被朝廷擒拿的兄弟入了白起一伙,见到咱家都面有愧色,偷偷送些肉干过来,全被咱家丢了出去。白起这厮早想除掉咱家,怕激起反水……咦,满哥儿,为何神情郁郁,面皮铁青?”
“大,大哥,现、现在,是什么年……份?”
“建文五年。”
一听这话,某人“嗷”地一声怪叫,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那大汉一见急了,把汁水淋漓的龙虾一丢,要过来搀扶。
“别,别,大哥您别过来,先好好把东西吃了……我想静静!”
大汉见对方伸出一只手阻挡,又不舍得地望了望啃一半的龙虾,重新捡起来拍打沙土。看看还是不干净,便拎到海边涮了涮,就势坐在一块礁石上啃起来,不时抽空瞄瞄蹲着的满江红。
某人垂头丧气,无意识用手指在沙地上划着圈儿,脑海中风驰电掣。
人类生活在四维时空,上下、左右、前后三维,方向是可逆的,是可以从上到下或者从下到上,从左到右或者从右到左,从前到后或者从后到前。但是,作为第四维的时间永远是单箭头,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