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出筒子巷,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比来时更热闹了几番。
妇人搀着几个姐妹前来上香,或请求神仙保佑家人安康,或请求来年家中长子金榜题名,或为闺中小女求一份上好的姻缘;上了年纪的男人诚心期盼生意旺盛,阖家欢乐;尚未启蒙的小儿怎么拉也拉不住,好奇地想要探知外界的一切。
人生百态,平常百姓,香火气散落人间,给人们心中增添几分安心,他们始终相信,只要诚心诚意供奉神明,神明一定会庇佑自己。
碧绿色的裙摆轻晃,似有若无的擦过地面,温仙月被眼前的盛景分了心神,周围人的欢笑声包围着她,思绪悠悠飘远,飘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
一抹眷恋出现在她的眉梢,眸中似有几分悲戚,齐雁云察觉到她没有在听自己讲话,下意识低头看她,目光触及她一脸怀旧又哀伤的模样,顿时觉得心间微堵,丝丝顿感撩起痛感。
温仙月没意识到他的异样,展颜一笑,夹杂着几分苦意,情绪上头,此刻她只想肆意倾诉一番心头的苦闷。
“我儿时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随母亲去庙里,因为那里的斋饭很好吃。每次去拜佛的时候,我都不专心,为此母亲和长姐责备了我好多次,但每次都被我嬉皮笑脸糊弄过去了,下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是不会诚信礼佛。次数多了,她们就不带我来了。现在想想,倘若我当时能认真一点,不那么调皮,是不是……”
她眼中落寞更甚,声音渐渐变小。
齐雁云立马追问:“是不是什么?”
温仙月从情绪的泥潭中跳出来,微愣的双眼迎上他的,随后摇摇头,不在意地一笑,似乎不想在谈及此事:“没什么,就是蛮后悔的,经常惹母亲和长姐生气。”
“你母亲和长姐……现在如何?”斟酌片刻,齐雁云放缓语气,小心询问。
温仙月垂眸苦笑,眼中少了平常的明媚,藏着悲痛和怅然,“母亲几年前染病去世了,长姐也在母亲病逝之前嫁人了,我们姊妹二人已多年未见,不知道长姐是否还在恼我。”
“肯定不会的。”
温仙月抬头看他,俊逸的面容上挂着温暖的笑,莫名给了她莫大的安抚。
齐雁云抬起手抚上她的发顶,只轻轻放上去,未再动作。
头顶一片温热,她仿佛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砺,宽厚又坚定。
她笑了:“你怎么知道?”
他接着道:“不管你怎么调皮,你都是你母亲心里最疼爱的幺女、长姐最宝贝的幼妹,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恼你?你母亲长姐若是知晓你如今的成就,想必会十分自豪。她们的掌上明珠啊,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女官大人。”
这番话温仙月很受用,虽然知道是哄他的,但低落的心情疏解了不少,她反过来打趣他:“说到独挡一面,谁能比过齐大人啊?我可是听说了,这大理寺少卿齐大人,不知是上京城多少高门贵女的梦中情郎呢,凡是有齐大人的宴会,那些贵女的眼神一定会聚焦在齐大人身上。齐大人如此人物,想必从小便是人中龙凤吧。”
她这番“阿谀奉承”调侃意味太明显,他抱着双臂无奈笑出声,可别说什么高门贵女了,他现在最怕去那些宴会,一个个跟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又听她说自己从小就出色,齐雁云眸光幽深,忆起早年的须臾事,轻叹,“我从前可是个混世魔王,我爹三天不打我,我就能上房揭瓦,时常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停在这里,突然转了话锋:“正好来了,进去拜拜再回大理寺如何?”
温仙月还等着他的下文,他突然的打断勾得她心痒痒,刚想拒绝让他说下去,就被这泼皮拉着手腕跑进城隍庙了。
庙里香火味更甚,进出的人脸上都写着虔诚二字,连周遭的空气都严肃起来,谁都不敢惊扰护佑一方的神明。
接过他递来的燃香,二人站在神像前躬身三拜,把香插进香炉中后,并肩跪在蒲团上。
温仙月仰头盯着上方的神明,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神明在上,信女年少不更事,未曾好好侍奉过您。今身负重任,祈求神明护我周全,助我斩断身上因缘。若能心想事成,信女愿将余生供奉神明,从此青灯古佛,不问红尘纷扰。
许完心中所愿,她缓缓掀开眼帘,便感受到身侧投来一道炙热的视线,她转过头,对上齐雁云含笑的清眸,也弯起嘴角:“你许了什么愿?”
齐雁云挑眉扭头,语气认真:“说出来就不灵了。”
拜完神明,恰逢殿前坐着一算命的老者,齐雁云一时兴起,招呼温仙月过去。
“你还信这个?”温仙月跟上去,有些意外。
齐雁云挑起一支木签,神情随意自若,“人生在世,万般遭遇皆是自我造化,我不信命,只相信事在人为。不过看看也没有坏处,不受其扰即可,始终是活在眼下的人,何必去烦恼未来发生的事情?”
言罢他侧目一笑,眉目间蕴含着一股潇洒之气,又不乏淡淡的温情,仿若无牵无挂的快活神仙,不问世事宿命,只看心之所向。
温仙月被他的表情触动,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内心突然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