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悲情追忆
看着喜婶哼哼唧唧地走了,高有寿情绪极其低落,咳着走进母亲的房里,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看到母亲已经歪着头睡着了,高有寿思索了起来:
“多少年来,债主们不是挖苦讽刺就是翻脸成陌生人,这所破宅子难得见个人上门。现在赶上拆迁,钱还没发到手,这些狗日的的,一个个呼啦啦地拥上门来。这双喜婶子,一辈子当媒婆,老东西没干多少好事,幺妹被她做的媒,苦熬日子,居然说成享福!白嘴黑舌的老东西,居然想来撮合谢金贵的疯子女儿和南边的寡妇春花给我,还要卖外国新娘给我,他娘的不得好死!肯定是知道我快有钱了,想尽办法要赚我的钱!
嗨呀!家道真是衰,兄妹没有一个过得好的!
傻二哥阿福,一辈子可怜。小时候发高烧,没死,却变成了傻子,歪着头、斜着眼睛、口水直流,说话咿咿呜呜的,只有老娘能听懂。以前有幺妹管着,身上还算干净,能过正常日子。自从三哥出走、幺妹出嫁后,我忙里忙外,根本管不上他。看他那样子,我心里就难过,头发像枯草,胡子长到了胸前,挂满渣渣,衣裳烂成了布条,身上永远带着臊臭味,小孩们老捉弄他。那年夏天不见了,四处找了一个多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算来有十一个年头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在,来年就五十一岁了。他名字里有“福”字,但愿他福大命大,还活着,哪天能回来。
阿禄,唉,还真恨他。老爹过世后,傻二哥指望不上,他就是一家之主,亲兄弟一块儿撑起来,家里总会有翻身的希望。唉,他不但心不齐,还闹矛盾,扔下了一句‘外出找门路好还债’,三年多再也没见过,连幺妹出嫁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那一年,突然回来,就呆了一晚上。听他说这几年一直跟人出海捕鱼,渔村里有一户人家想招他倒插门,但要跟家里断绝关系。这三年来家里的变故,我都跟他说了,但他只黑着脸,不吭一声。临走前,给老娘跪了几跪,不吱一声。我气不过,狠狠揍了他,鼻子和嘴角都出血,但他始终不还手,只是红着眼圈,低着头默默走了。三个多月后,寄回了户口本和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写了一个地址,说哪天娘不行了好通知他。那地方不算远,还在省内,离这儿不到一百公里。看户口本,他的户口迁走了。隔了几天,收到他的汇款单,五千块钱,算是买断关系吧?本不想要那钱的,但还是取出来还给‘尖尾鸡’。从此以后,三哥再没任何音信。
这么多年过去了,恨又有啥用呢?现在多少能理解他的困境和心情,我自己不也经历过了吗?至少我自己比他好点,有过她……唉,不想她了。要不是家庭地主成分,他哪只上完高小就不上了?说不定能上大学,能有个好前途;三十多岁了没能娶上老婆,还得辛苦劳作来填补家里的大窟窿,看不到希望,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
嗯!过完年,三哥就整五十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应该有好几个小孩了吧?
按说他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征拆的钱没他的份。不过这回家里拆迁,要搬家、要挪动祖先的牌位,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告诉他一声,他无情我不能无义,明天早点起来写封信寄过去吧。
幺妹,最愧对的就是她了。小我四岁,人长得美丽,脑袋聪明,有主见,学习好,但是命不好,要不是家庭问题,她肯定能有好前途。本来,幺妹也有喜欢的人,清河,但那是姓姚的,幺妹和我怎么都跟姓姚的扯上了呢?……唉,不想姓姚的了。后来,喜婶就极力想要撮成“姑换嫂”,让阿禄和幺妹跟石厝村的保国兄妹对换。那保国的家庭条件更不好,只有一个病殃殃的老娘和兄妹俩,那时我家里至少还有三个劳动力。但老话说:姑换嫂,一边好,一边倒。阿禄一口给回绝了,感觉在这事上他做得对。村里的老规矩,上头的兄姐要是没成亲,排行小的只能干等着,幺妹的亲事也就这么拖下来,到了快三十岁。那时,我自己没有心思也没有指望成家,经常劝幺妹别让老规矩耽误了她的终生。拖到那年,喜婶再来做媒,她嫁给了‘跛子强’。
嫁了过去,幺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这想都想得到的。婆婆、大姑子、‘跛子强’、老乌龟,一伙人专欺负无依无靠的幺妹!哼,这婊子养的‘跛子强’,除了做媒和娶亲来过,再也没见他上过门。幺妹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和爹的忌日能回来一趟。每次回来,总能看到她脸上的新伤痕,一个人呆在母亲的床前,叽叽咕咕地说话,夹杂着抽泣声。那一年,‘跛子强’喝醉了酒,把幺妹打得上了医院,被我知道了,劈头盖脸一顿狠打,趴在地上求饶。这婊子生的,一不疼了就又老毛病复发,三天两头对幺妹不是打就是骂。
没了爹,做哥的也撑不起来,不能像姚家对小萍那样,没能娇宠她、给她好日子,出嫁时没能给她体面的嫁妆,出嫁后没能给他争气,唉!
虽然老规矩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无论拆迁补的钱最终剩多少,我都要分给她几万。‘跛子强’一家真要闹急了,幺妹真要离婚了,她得有点后路。
想到拆迁,昨天上工前,找了三金探了探口风。三间瓦房的老宅子,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