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考朱公讳守业之灵位....故儿朱秀之灵位....”
朱秀捧着两块从泥水浆里捞出来的灵牌,擦拭掉污泥,望着上面刻有的字迹喃喃念叨,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难不成,他在这世上当真还有亲人在世?
不不不,就算有,也应该是原本这具身体的血缘亲人,和他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生身父母和乱七八糟的亲戚,都还在遥远的未来时空才对....
可为何,看到这两块牌位,他的心里涌出莫名其妙的沉痛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潘美吓一跳,认识朱秀快四年了,从沧州到泾州再到开封,不论什么样的境遇,都不曾见他流过泪,如今捧着两块从泥浆里捞出的牌牌,就哭得稀里哗啦,可真够吓人的....
“咳咳~~朱小子....朱侯爷....节、节哀....噢不不,我老潘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潘美急得抓耳挠腮,安慰人的话他可说不出几句,朝胡广岳狠狠瞪眼,示意他赶紧说话。
胡广岳见朱秀满脸悲戚,原本是不敢插嘴的,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侯爷莫要伤感,说不定、说不定只是巧合!说不定这户人家没有生命危险,到了江宁,那姓周的就把他们放了....”
潘美听不下去了,推了他一把,没好气低喝:“闪一边去!说的什么乱七八糟,比老子还不会说话!”
胡广岳讪讪笑着退到一旁。
潘美挠挠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怎么安慰人,一拍大腿喝道:“我说朱小子,你就听咱老潘一句劝,事到如今哭也没用,要紧的是咱们赶快到江宁去,先确定这姓朱的一家子与你有何干系,然后再想办法救人!”
朱秀吸吸鼻子,抹了抹眼角,声音有些低沉:“我没事,用不着担心,走吧!”
朱秀看着手上的牌位,递给潘美:“收好。”
潘美拿包袱裹好拎在手上,三人走出土院准备离开南洼子。
路上,潘美不时斜瞟朱秀,发觉他脸色如常,只是眼圈稍稍发红。
潘美担忧地都哝道:“想哭你就哭出来吧,都是打小没爹没娘的娃儿,咱老潘知道你心里的苦....”
朱秀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你可千万别憋着,我听人说,这越是悲恸的情绪越要发泄出来,憋在心里迟早坏事....”潘美忧心忡忡,像个老妈子唠叨不停。
朱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说我悲恸了?你闭上嘴别说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潘美呆了呆,撇撇嘴滴咕:“好个没心肝的....自家老娘生死不明,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铁石心肠!”
朱秀面色如常,懒得理会他。
刚走进一条逼仄充满秽臭气的小巷,一个矮小人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直扑潘美而去,似是要抢夺潘美手上装有牌位的包袱。
“侯爷小心!”
胡广岳机警地拔刀护在朱秀身前,潘美牛眼一瞪,“哟嘿”一声怪叫,反手就把那矮小人影提熘起,竟然是个八九岁的小娃娃。
“哪家的小崽子?胆儿真肥!敢抢到潘爷爷头上?小命不想要啦?”
潘美恼火地大声嚷嚷。
“放开俺!”小娃子颇有几分凶性,后脖领被揪起,还在张牙舞爪地叫嚷。
朱秀皱眉,这小娃子看着像个男娃,衣衫褴褛,满身黄泥印子,光赤脚丫,脑袋两侧扎着的牛角髻松散开,头发脏兮兮地黏在一块,活脱脱一个讨饭的小乞丐。
潘美手一松,男娃跌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满身泥浆,爬起身咬牙切齿地又朝潘美扑来,抢夺他手里的包袱。
“小崽子找死!”潘美火了,轻轻一脚踹在男娃屁股上,那男娃却反手抱住潘美的腿,张嘴狠狠一口咬在潘美小腿肉上。
“哎唷!~”
潘美吃痛惨叫,掐住男娃的脖子将他提起。
“阿哥!~”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捏着一根小木棍冲出,凶巴巴地朝潘美打去。
“....他娘的~捅了乞丐窝啦!”
潘美恼火不已,抽出腰带把两个娃娃捆个结实。
“大胡子白蜡头,赶快放了小爷,否则小爷搬来救兵,定要将你压在五行山下永世不得翻身!你个臭猢狲、泼猴%%^#....”
男娃愤怒地叽里呱啦臭骂一通,口音驳杂怪异,有些像江宁俚语,又有些像淮东土话。
潘美还是第一次被小娃娃臭骂,气得七窍生烟,抬起巴掌就要教训他,吓得两个娃子紧紧闭眼。
朱秀伸手拦住,潘美气愤道:“这两个小娃娃着实可恶,小小年纪就学会劫道,长大了怎么得了,先让老子痛打一顿再说!”
男娃仰着头大声道:“你们偷了俺家的东西,你们才是坏蛋!”
朱秀笑道:“我们何时偷了你家的东西?”
男娃看向潘美手里拎着的包袱,愤怒道:“那两块牌牌就是俺们家的!”
男娃气得眼圈通红,小丫头瘪着嘴啜泣不止。
朱秀三人惊愣住,潘美回过神,牛眼瞪大喝道:“小兔崽子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