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史收敛奸笑,严肃道:“用不着惊慌,薛氏虽然有焦继勋和定难军作依仗,但今时不同往日,藩镇逐渐式微,朝廷集权,禁军势力日渐壮大。
如今没有哪家藩镇,敢像过去一样,动辄兴兵作乱,
肆无忌惮地扩大地盘,但凡兵马调动,都要上呈枢密院,向朝廷报备,否则一个造反的罪名压下来,谁也扛不起!”
老史唏嘘摇头,身为西北边陲之地的小军阀,他更能清晰感受到来自朝廷的束缚在日渐加强。
别看中原王朝和各姓皇帝走马灯似的换,但每一代王朝每一位皇帝,都不约而同的在做同一件事:削弱藩镇,加强中央集权!
这便是强干弱枝的国策!
从梁太祖朱温创立侍卫马步军,收拢各地藩镇精兵强将,重组禁军开始,到石敬瑭正式设立侍卫司,作为禁军最高指挥机构,与宰相、枢密院、宣徽院、三司并列,执掌兵权,安史之乱以来,藩镇尾大不掉的局面逐渐改善。
加之连年战乱,民生艰辛,人心思安,各地藩镇元气大伤,更是无力与中央禁军抗衡。
时代,终究是变了!
“薛氏所谋,不外乎彰义节度使之位,薛氏想从一介地方豪族,彻底登上台面,做一方诸侯。
薛修明即便有焦继勋和定难军的姻亲关系,但也不可能直接借助两家力量,将我这个现任节度使赶下台。
焦继勋是老成持重之人,没有多少野心,开封皇宫里坐的是谁,他就效忠谁。
定难军为党项人所占,党项族出自羌族,汉末时与鲜卑人、汉人混居。定难节度使李氏出自鲜卑拓跋氏,当年拓跋思恭助朝廷平定黄巢之乱有功,僖宗皇帝特赐李姓,李氏统治夏、银、绥、宥四州已有近五十年。
定难军向来自成一家,对中原朝廷表面恭顺,实则已是独立一方的小朝廷,李氏倒也聪明,从不轻易冒犯朝廷,朝廷也默许李氏的独立统治,两边关系微妙。
所以,这一南一北两大强援,真想为薛家撑腰也不容易,毕竟老子这个节度使可是官家钦封,谁敢真动手,就是谋反!”
史匡威摩挲大胡子,黑脸笑的很奸猾。
朱秀撇撇嘴,这黑厮看的倒是透彻。
“不过,薛家的手实在伸的太长,如今还想染指牙兵军权,再不反击,用不着薛家赶,老子自己就得滚!史家三代经营,可不能败在我手里!”
朱秀斜他一眼道:“你想我如何做?”
史匡威冷笑道:“以前我与薛家暗中达成默契,兵权归我,文官任免和财赋大权归薛家,只要薛家为我提供粮饷军需,我就保证薛家在彰义军的经营。
不过现在老子发现,薛修明胃口太大,就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暗中拉拢牙兵,插手军务,还瞒着老子蓄养私兵。
让薛修亮做都知兵马使,已经是老子最大让步。可惜现在看,薛氏仍不满足!
薛氏插手军务,老子自然也要回敬一招,弄一个自己人做掌书记,执掌军机。
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帮我扭转局面,阻止薛氏进一步蚕食彰义军大权。”
朱秀搔搔头,道:“薛修亮手里的两千牙外兵,都是半农半兵,算不得精锐,真要铲除薛家,这两千人可不起作用。”
史匡威严肃摇头道:“薛家掌控民政,彰义军的吃喝拉撒都跟他们有关,百姓户籍、田册、税赋、仓储都掌握在薛氏手里,薛氏一倒,彰义军断饷缺粮,用不了多久也会生乱,泾州原州也会陷入混乱。
外有吐蕃人拉钦贡巴虎视眈眈,内有彰义军自相残杀,泾原百姓本就生活困顿,如此一来,只怕要陷入水深火热中,我史家决不能置百姓于不顾!”
顿了下,史匡威叹口气道:“实在不行,老子就解甲归田,回开封养老去!”
朱秀两手拢袖,偷偷撇嘴,知道老史口是心非,史家三代人在彰义军流血流汗,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沉默了片刻,朱秀慢吞吞地道:“薛家扼住彰义军的钱袋子和粮袋子,想要收权,必须把钱粮掌握在自己手里!最起码,三千五百牙兵不能与薛家有丝毫瓜葛!”
史匡威伸出两根手指头道:“只有两千牙兵能保证绝对忠诚!加上你手里踏山都一千余人,这三千兵马才是我们最后的依仗!”
朱秀狠狠瞪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老史摊手笑的很无赖:“当真没了。”
朱秀扶额又是一阵叹气,如此说来,连绝对武力对比,史家都不占优。
没办法,上了老史的贼船,只能绞尽脑汁为他谋划,上演一出扶危主于险境的戏码。
“阳晋川河谷有一处岩盐矿,我打算过两日去实地考察,如果满足开采条件,就以野外练兵为名,将河谷设为禁区,派兵驻扎,秘密采挖盐矿,造作坊制盐。以盐换钱,充作牙兵军费,初期目标,就是切断牙兵与薛家的钱粮往来。”
朱秀字斟句酌地说出自己的思路。
史匡威皱眉道:“凤翔镇战乱,商路断绝,就算有盐也不好脱手。薛修明和泾州都盐使许兴思往来密切,如果被他们发现秘密制盐售盐,捅到京兆盐铁转运使王峻那里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