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车马在驿道上行走。旌旗上是斗大的“汉”字。
车中坐着的是前往北京主持新皇宫工程的汉王朱高煦。
王府长史朱恒与护卫指挥使王斌骑在马上,紧跟在马车后面。
起风了,越刮越大,片刻间飞沙走石。
队伍步履艰难,不得不暂时停下。
王斌下马,步行至马车跟前,俯身向车内:“殿下,风阻难行。”
“真晦气,”朱高煦在车内嘟囔。“遇上了这么大的风。”
“不如找个地方住下吧。”王斌提议。
“好吧,今日就提前打歇吧。”
朱恒也已下马,从囊中掏出一张地图。
“两里外有个叫南集的地方,”朱恒边看图边说。“那儿有个驿馆。”
“南集?”王斌觉着这两个字有些耳熟。“也好,就去那儿吧。”
二人重上马背。
队伍继续顶风前行。
※
下榻驿馆后,累了一天的朱高煦用过晚膳,早早地睡下。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总也睡不着,于是下床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重新回到床上,困意渐起,慢慢陷入朦胧。
不知什么时候,外边隐隐传来哭声。
他睁开眼睛,仰起身体,侧耳聆听。哭声愈发凄厉。
他警觉地跳下床,抄起案子上的宝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门外是一个花园,漆黑一片。
朱高煦迈步出门,向黑暗中张望,但见影影憧憧,似有魑魅魍魉。
哭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夹杂着尖叫。
他壮起胆子,厉声高喝:“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话音未落,黑暗中闪出一人,白盔白甲,竟是张玉将军!
朱高煦慌忙道:“张老将军别来无恙?”
张玉低头不语,再细看,满脸血污。
朱高煦忽然想起,张玉不是十九年前已经战死了吗?不由心中一惊。他欲迈步凑近,一阵旋风骤起,顿时昏天黑地。旋风过后,张玉已无踪迹。
朱高煦高呼:“张老将军!”拔腿追赶,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床边的地上。
窗纸泛白,已近拂晓,原来是一场梦魇。
次日清晨,朱恒和王斌一起来到朱高煦的房间时,朱高煦精神萎顿,哈欠连天。
朱恒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印堂发暗,莫不是夜里没睡踏实?”
朱高煦叹了口气:“昨夜荣国公托梦与孤了。”
朱恒与王斌都吃惊地望着他。
“孤先是听见阵阵哭号,”朱高煦回忆着。“起身出屋,竟发现张玉将军立于黑暗之中,浑身是血!孤方欲上前,一阵旋风,人不见了踪影,方觉是梦。”
王斌惊呼:“哎呀,末将想起来了,此处正是十九年前东昌之战的旧战场啊!”
“这儿叫什么?”
“南集。”王斌回答。
朱高煦愕然。
王斌推论道:“狂风阻行,张老将军托梦,莫不是死难将士的亡灵在向殿下诉说魂无归处?”
朱高煦如梦方醒:“没错,就是这儿,东昌府南集!东昌之战,那真是一场极为惨烈的血战啊!这会儿想起来,孤还仍然脊背发凉呢!”
※
怎么可能忘记呢?东昌战之战是四年靖难苦战中燕军的第一场大败,损失万人,致使燕王朱棣不得不暂时引兵北还。后来再度南下时,也不再走山东,皆由徐沛。
那场大战中,朱棣多次濒临险境。
建文二年腊月二十五,敌帅圣庸与燕王朱棣对阵,盛庸开阵诱入朱棣,然后合围,将朱棣重重包围。
老将军张玉回营纠集人马,高喊:“弟兄们,大王被盛庸困住了。我们杀入敌阵,救大王出来!”
朱高煦胯下一匹乌骓马,拎一柄长刀,率一队人马赶来。
张玉大喜:“你来的正是时候,燕王陷入敌阵。我们正要前去营救,你既然来了,不若兵分两路。我从正面进攻,你带人从侧翼杀入!”
朱高煦少年气盛:“好!杀他个人仰马翻!”
张玉拎起长枪:“弟兄们,跟我冲啊!”他一马当先,冲向敌阵。
朱高煦举起长刀,指挥自己的人马:“随我来,进攻侧翼!”率部向侧翼迂回。
敌阵内,燕王朱棣手提宝剑,左冲右突,试图冲出重围。
一名南军士兵刺中朱棣的战马,战马倒下。
朱棣的亲兵冲上前来,砍翻南军士兵,然后跳下马:“大王,骑我这匹!”
朱棣翻身上马。
亲兵却被一名南军士兵的长矛刺中。
朱棣跃马上前,挥剑将这名南军士兵砍倒。
战场上到处是喊杀声和金属的碰击声。
燕军寡不敌众,朱棣身边的亲兵纷纷倒下,越战越少。
所幸南京的建文帝不愿担负“杀叔父”之名,早有旨意,前线将领也投鼠忌器。一名南军传令兵在阵中来回驰骋,口中高喊:“传盛将军将令:圣上有旨,不准放箭!不准伤皇叔!捉活的!”
有所顾忌的南军士兵们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