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与我相言,甚至退值之后,我不止一次听闻,那些人将诸多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一并扣在了我头上!我……我不怕别人说我直言太过,可我一生清白,却受不了他们这样玷污啊?老师,我知道,朝中也有些御史,是可以无惧流言,始终直言不讳的,可学生……学生现在已然身心俱疲,这官再也做不下去了啊……”说到这里,陈寿祺也是默然无语,只剩下两行清澈的泪水,依稀从他眼角滑落。
阮元看着陈寿祺这般落寞,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言,他从来清楚,陈寿祺为人正直,可也正是刚正太过,让他即便在己未科同学之中,也从来没有几个特别亲近之人。自己早早升迁,是以从未遇上中层司官倾轧之事,可陈寿祺没有自己这样的运气,就只能在孤寂中独自应对这一切,如此艰难,自己又怎能轻易责备?也只得对陈寿祺道:“恭甫,既然如此,今日老师劝你也没有用了,你且先回福州去吧,若是以后还想着为官,也跟老师说一声,以后的事,老师能帮你多少,就帮你多少,怎么样?”
“学生多谢老师了。”陈寿祺也再次对阮元拜过,看着一旁的林则徐,也对他劝勉道:“少穆,我在福建主讲之际,便清楚你不仅精于学问,而且对实务之事颇为在意,先前蔡逆得平,也有你的功劳。这样说来,你来考进士,入翰林,我本也该庆幸皇上得人才是。可我本是庸碌之人,枉自讲学多年,如今在这官场,却是过不下去了。我……我这辈子,你就不要学了,你以后无论做官学问,就多向芸台先生请教吧,可别和我一样,自己耽误了自己啊?”
“恭甫老师,您福州讲学之恩,学生永远都记得的。”林则徐也对陈寿祺道。
面对陈寿祺这般境遇,各人虽是不忍,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只好一一对他送别,眼看着陈寿祺的座船向东去了。秦瀛看着这时的阮元惆怅难言,顿了一顿,却还是对阮元说道:“伯元,其实……再过一个月,我也就要致仕了,以后在朝廷之中,我也帮不了你了,你以后……以后可要多保重啊。”
“怎么,小岘兄你也……”阮元听着秦瀛也想退隐,一时自也颇为诧异。
“伯元,我和恭甫不一样,我这都快七十了,本来这身子啊,也做不得什么要事了。”秦瀛也对阮元笑道:“还有啊,翁学士这也都八旬高龄了,也准备到了冬天,便即致仕。哈哈,其实回想一下,他们这些御史之所以升迁不易,或许也和我们有关系啊,这些年朝廷之中老臣太多了,可能也耽搁了他们吧?只是……唉,眼下咱们这些老人,一天天越来越少了,这心里也是舍不得呢。”
“是啊,这些年来,德侯、费中堂、长中堂,都……”阮元想着几年来故人情况,心中也不禁酸涩。原来,阮元入京之后两年,德楞泰、费淳、长麟这些老臣,都已因年迈而去世,阮元旧识前辈,这时已然所剩无几。
“伯元,你也别太难过了,老朽虽然致仕,可老朽本来就是大兴人,还是住在京城的,你若是还看得上老朽,无事之余前来老朽寒舍一叙,老朽也就满意了。”翁方纲看阮元神情不快,也在一旁安慰他道:“而且啊,老朽这内阁学士空了出来,说不定……说不定过了几日,皇上就要补任你做这内阁学士呢。”
“先生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这才升了少詹事一个月,哪里敢想着继续做学士啊?”阮元听了翁方纲劝慰之语,神情才渐渐放松起来。
“伯元,你当年升迁之速,我们可还记得呢。”秦瀛也对阮元笑了出来,道:“不过伯元,我和你,和陈恭甫都颇为相熟,我也从来知道,皇上对犯事大臣虽然当时严格了些,降职之事甚多,可若是过失不大,本身又有实干之能的大臣,起复也都很快,所以你的前途,我是从来不担心的。我可还想看看,若是你重新做了一省督抚,你又要有什么作为呢。”
“哈哈,如此说来,我还要借小岘兄吉言呢。”阮元也对秦瀛笑道:“既然你我终有一别,你致仕那日,可要好好摆一桌宴席,咱们啊,再聚上一聚,你我也是多年同城为官,这最后一顿饭,我可不能错过了啊?”
“那好,一言为定!”秦瀛也颇为惬意地笑了出来。
只是,眼看着陈寿祺辞官,秦瀛和翁方纲也相继离去,阮元心中却终是有些落寞。
按:嘉庆中言官御史,虽多有不敢言事之庸辈,然正直敢言之人亦自不少,如《清史稿》卷三百五十六,以洪亮吉、管世铭、谷际歧、李仲昭、石承藻五人合传,便是因其五人皆因言闻名之故。之后史论一章,多言及当时敢言之辈,曰:科道中竭诚献纳,如卫谋论福康安贪婪,不宜配享太庙。马履泰论景安畏缩偷安,老师糜饷,及教匪宜除,难民宜抚;又论百龄举劾失当。张鹏展论金光悌专擅刑部,恋司职不去。周栻论疆臣参劾属员,不举劣迹,恐悃愊无华者以失欢被劾;又论朱珪以肩舆擅入禁门,无无君之心,而有无君之迹。沈琨论宜兴庇护属员,致兴株系诸生大狱;又谏阻东巡。萧芝论端正风俗,宜崇醇朴。王宁炜论用人宜习其素,不可因保举遽加升用;又论督抚壅蔽之习,及士民捐输之累,州县折收之患。游光绎论大臣未尽和衷,武备未尽整饬,原效魏元成十思疏以裨治化。